皇宮歷險記

楊巧麗

王安石是眾所周知的宋朝大文豪、政治改革家，還是當朝宰相，重權在握。但是他偏有個窮毛病，就是不修邊幅，不注意衛生，所以衣縫里經常會養些小動物，跳蚤啊虱子什么的。當然那時衛生條件沒現在這么好，人們也沒有洗澡啊、桑拿啊這么新潮的衛生意識。不過在當時，不修邊幅也是一道風景，尤其是文人士大夫，把身上能夠寄養小動物看作是風雅之事，不僅不覺羞愧，反而洋洋兮自得其美哉。因此，每當群臣聚在一起侃侃而談、眉飛色舞、唾沫飛濺之時，各自的手也便在自家的身子上游來游去，或還有輕微的“噼啪”聲傳來，這樣一道風景便就被文人們美譽為“捫虱而談”。但凡有了一點名望的人，都不免趨之如鶩，極力效仿。可是誰也不如王宰相來得飄逸，來得灑脫。王宰相侃侃而談時，他的手從來不在身上摸揣，而是時常揚起來做些慷慨激昂的動作。正當眾人為他的慷慨演說而折服的時候，王宰相的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小活物，他總是把玩一陣后，才無不惋惜地說一聲：“小東西啊！”然后用手輕輕一捻，那小東西頓時化作一灘血，王大人便掀開外面的官袍，把手上的血跡抹在內衣上，臉上露出臨難作別時的難過表情。

神宗皇帝很賞識王宰相，經常召他前來議政。王大人春風得意，他的改革方案時常得到皇帝首肯，而那些虱子們也十分乖巧，從不在朝堂上跟大人搗亂。雖說神宗皇帝性情溫和，大臣們私下里也常常以誰身上虱子數目多少和是否肥胖來互相插科打諢，但朝堂畢竟是個公正嚴明的地方，容不得這些猥猥瑣瑣、嬉皮笑臉的行為的，所以臨朝時大臣們都是規規矩矩的，沒有人敢把手伸進衣褲里捉虱子，更別說當眾捻虱子。若是哪兒癢著了，就忍著吧，一直等到散朝了，大家便爭先恐后退出朝堂，迫不及待地逮虱子，撈癢癢。神宗皇帝也曾聽太監說起過文人們這些酸腐趣事，有心想見識見識，無奈自己的身份太尊貴了，自是不能隨隨便便地和大臣們“捫虱而談”，而他自己身上是最見不得這些活物的。皇帝的內衣是要天天換的，非但如此，還得天天沐浴熏香。太監宮女們對皇帝寢衣的檢查和洗滌那是仔細得無懈可擊。可憐的皇帝！想要自己身上長虱子，感受一下“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還”的悠閑自在，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不過，天子的幸運總比一般人來得要快（當然，倒霉的時候也許會比一般人來得更快，我這里就免去不說了）。就是在這個掛有“正大光明”牌匾的地方，一只與眾不同的虱子的出行，讓神宗皇帝大開眼界。

事情的發生就這么突然。

又到了上朝時間，神宗召見各位大臣上朝議政。王宰相口若懸河，旁征博引，大談改革之利弊，神宗皇帝時常為老先生的改革精神所鼓舞，立志銳意改革。他一邊聽一邊把手指放在龍椅扶手上有節奏地輕拍。這是他一貫的動作，說明他聽得入神，聽得高興。王宰相對皇帝這個細微的動作很是在意，他知道只要龍顏大悅，他的改革措施便會付諸實際。現在，他看到皇帝像往常一樣認真傾聽，心里不免得意，越講越激動，越講越有精神。

如果事情就這么發展下去，王宰相今天鼓吹的“青苗法”不久將得以推廣。盡管朝中大臣對青苗法的推廣實施還頗有爭議，但是支持的呼聲越來越高，現在，就只等宋神宗頒布圣旨了。

王宰相并不知道，宋神宗此時的心神已全然不在他的慷慨陳詞上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某一個地方看，簡直是一副貪婪的樣子，手指也停止了往常的動作。看著看著，年輕的皇帝忍不住了，“哧”的一聲樂出來。咦，皇帝今個怎么了？

問題不在皇帝身上。

問題也不在諸位大臣身上。

問題出在王大人身上，準確地說，就出在王大人豢養的一只小虱子身上。

王大人的慷慨陳詞，讓他體內熱血沸騰，體溫升高，一時間讓小虱子難以忍受，它決定找個地方涼快涼快。

哪里才是涼快的地呢？小虱子開始在大人的衣縫里迂回，尋找出路。這個東闖西撞的小東西，不意之間看到一個敞亮的地方，心中大悅，跌跌撞撞就爬出了大人的脖領，再從脖領爬到一塊起皺的地方。它剛覺得這個地方油水太大，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落了下來，落到了一片柔軟飄動著的細細的茸毛上。“嗯，這里不錯”，它想，還飄乎乎地有種蕩秋千的感覺呢。

它哪里知道，這個飄柔的茸毛是大人的胡須呢？

它哪里又知道，目前它正被一位重量級別的人物所關注，它的出行還由此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此時的王老先生談興正濃，他并沒有發現皇帝的異常，大臣們可是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不過，當群臣順著皇帝的眼神望過去，驚愕便變成了偷樂，接著便是肆無忌憚的大笑。

朝堂上的哄笑終于驚動了王大人。他先是疑惑，微怒，而后就是哭笑不得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小小的虱子，竟敢戲弄他堂堂的宰相，讓他在這樣冠冕堂皇的場合出丑。“出丑”，是王宰相做出的第一反應，他的臉騰地紅了，臉皮頓覺火燒火燎的難受。第二反應，是皇上要生氣了。盡管皇上對自己很賞識，可是這樣不體面的事在朝堂發生，實在是有失身份啊。這個時候，宰相肚子里平時那些“風雅”啊，“大度”啊的詞眼全跑光了，剩下的就只是羞愧和“氣煞老夫”的尷尬。

故事到這里，基本上就接近尾聲。接下去將要發生的是另外一場故事，而與本故事無關的細枝末節就不再贅述。我記得我們祖先就說過這樣一句話來定位一個人的運氣的好壞，那就是“因禍得福”，還有一句話叫“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個故事中，王宰相王大人本人并未因什么得什么或是因什么失什么，而是被一個叫王禹玉的在當時并不起眼的大臣撿了便宜去——因替他解圍，此后官運走紅。人們還習慣于把意外的得到好運的事叫做狗屎運，這樣的狗屎運恐怕連王禹玉自己也沒想到吧，就連在堂的大臣們，打死也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好運在等著某個人去撿，剩下的也恐怕只有羨慕嫉妒恨了吧！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王禹玉替王大人解了圍，那么皇帝呢？誰又替皇帝解圍啊？我猜，是他自己吧。這么有趣的事終于讓他親眼看到，而且是在最不容被褻瀆的地方，讓他心愿達成，是慶幸？還是滑稽？

大臣們退朝以后，神宗皇帝卻又返身回來。他想干什么，想找那只被他觀賞過的虱子嗎？當然找不著了。因為皇帝和大臣們退朝后，朝堂即被太監和宮女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這么神圣的地方，哪容這些粗俗不堪的玩意兒污染？！

不管怎樣，神宗皇帝的心里暗自高興得很。他，這么威嚴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宋皇帝，今天終于在朝堂上當著文武百官放肆地大笑了一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