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維 丁筱凈
事實上,資源配置的最優化結果是讓承擔能力強的一方更多地承擔風險,在這里也就是運營商。
2003-2004年,張昕竹受原信息產業部委托,對我國電信運營商的網間結算成本進行分析測算,提出了全新的基于成本進行結算的方法。成本,也是影響我國電信資費的重要因素之一。長期以來,張昕竹一直關注我國電信資費改革情況,除了為國家部委做成本測算以外,他和他的團隊還曾為我國電信運營商開發了一個電信套餐資費評估平臺。
針對采訪中了解到的我國電信行業的成本與資費等問題,《民生周刊》記者對張昕竹進行了專訪。
民生周刊:2004年前后,您受原信息產業部委托,對我國電信行業網間結算的成本進行了測算,網間結算的成本和電信運營商各項基礎業務的總成本之間是什么關系?
張昕竹:所謂的網間結算是指不同電信網接續后,一個電信網為另一個電信網的用戶提供了服務并發生了相應的成本,另一個電信網的運營者向這個電信網的運營者支付一定的報酬,該報酬就是網間結算費用。
運營商的總成本主要由兩部分組成:網絡成本和運營成本。電信運營商網間結算的成本主要包括兩部分:一次性投入的網絡成本(比如光纜、鐵塔、基站等建設購買成本)以及設備的運行成本。
2004年的時候,我們測算出網間成本占總體成本的一半左右,另外一半主要是營銷、零售的成本。
民生周刊:今年距離那次測算正好十年。 十年來,我國電信資費成本結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為什么?
張昕竹:十年來,由于技術的發展,我國的電信網絡成本不斷在降低,而營銷的成本卻不斷在升高。以前占比幾乎相同的網間成本和營銷成本,如今已大概發展為1:2的比例了。
網絡成本在逐年下降,最主要的原因是技術的革新。根據摩爾定律,理論上電信的技術成本可以達到每18個月下降一半,而且質量會越來越好。而營銷成本隨著全國用戶的增多,市場競爭的逐年激烈,會逐年上升。
民生周刊:電信運營商的成本和他們定出的資費之間是什么關系?
張昕竹:當時我們做的測算,除了為部委提供網間結算的定價、監管參考之外,企業也想知道,當產品進行零售時,他們的最低價是多少。
但是電信產品零售的價格,并不像批發(網間結算)一樣以成本來定價。零售定價除了成本,還要著重考慮市場競爭和消費者購買力、需求、對風險的偏好等因素,這些因素在定價時比成本更關鍵。
民生周刊:根據您的了解,目前我國的三大電信運營商(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為一個新套餐定價時,具體的流程是什么樣的?
張昕竹:一般運營商的定價流程較簡單,他們很少像學者那樣做較為詳細嚴密的測算,但是也需要做幾個基本計算,產品的大致成本、收益、是否盈利等因素都會做測算,相對來說較簡。目前國內的運營商也無法對各項業務的成本進行精算。
一般的流程就是根據套餐的目標用戶看現有的資費水平,再參考競爭對手的資費,經過這樣一種大致的測算之后,會提出一個初步的資費方案,讓市場營銷人員去市場上推廣。如果消費者反應平淡,說明資費定高了;如果消費者反映很好甚至趨之若鶩,說明資費訂低了。根據推廣期消費者的反映,來調整價格。
據我所知,目前國內的運營商并沒有一套成熟的公式來計算每種套餐的資費最合理的區間。我們曾經幫中國聯通做過一個資費評估平臺,通過平臺可以看出一套資費是否既落在用戶的利益最大化區間內,也落在企業的利益最大化區間內。這是一種方法,但據我所知國內的運營商并沒有大范圍采用。
民生周刊:從2001年開始,移動電話套餐的出現使中國用戶得到了實惠,但也在其后的十幾年中受到了消費者很大的詬病,針對套餐設計不合理等投訴居高不下。根據專家的保守估計,我國目前在使用的套餐至少有數萬種,那么這些套餐的使用情況如何?
張昕竹:我們曾經對中國手機用戶使用套餐的情況進行過抽樣調研。我們認為可以把套餐業務用完的用戶是選擇了適合自己的最優套餐,調研結果顯示,有60%-70%的用戶正在使用的套餐并非最優套餐,套餐的內容均有未用完的余量。
民生周刊: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張昕竹:原因要從兩方面說。消費者方面,有的消費者確實是選擇不當,也沒有及時根據使用情況調整。從我們的測算來看,很多用戶套餐用不完或者超出不是一兩個月的問題,而是長期的,這種情況責任就主要在用戶身上,沒有選擇適合自己的最優套餐。
運營商方面,套餐的資費結構實際上是把風險完全轉移給消費者,我認為這是不合理的。用戶一旦余量用不完還是要按原價支付費用;要是超出了就要支付懲罰性資費,按照較高昂的單價計費。所以無論用戶是選套餐還是選資費,無論是用多了還是用少了,后果都是由消費者自己承擔。
事實上,資源配置的最優化結果是讓承擔能力強的一方更多地承擔風險,在這里也就是運營商。
運營商可以通過套餐設計去承擔風險。比如說設計更多的套餐,去符合更細化的用戶需求,這樣的話過剩的情況就會減少;又或者是套餐包可以半年通用,那也能使用戶避免一些風險。
例如大家關注的是否清零,并非運營商不能提供不清零的服務,他提供的前提是資費需要進行再平衡。不清零的服務可能會貴一些,因為帶給運營商的風險就更大一些,運營商要根據不同的用戶偏好來維護整體的平衡。
民生周刊:電信行業資費的問題,根源在哪里?
張昕竹:根源在于市場的參與者太少。電信行業需要改革,改革的重點就是讓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但目前政府對民營資本加入市場還是管制重重,運營牌照還掌握在國務院層面。就這么幾家大型央企在做,其他人都做不了,這種競爭不是真正市場化的競爭。
所以我老提一句話:運營商永遠都處于再平衡的過程中。要讓這種再平衡真正有效,最根本的是要有市場競爭的壓力,用市場的手讓他推出更好的資費。市場要是能夠有效的配置資源,就能讓企業和消費者之間形成更合理的關系。
這是一個目標狀態,電信市場只要市場結構具備一定的條件也能夠達到最優的配置。
民生周刊:電信市場需要具備什么條件才可能達到資源的最優配置?
張昕竹:我認為最關鍵的是統一市場準入制度。目前的市場還是受到較大的不平衡管制的:民營經濟還是受到比較大的限制,三大央企也由有關部門所控制。所以大家說這個市場是壟斷的,主要還是就準入的角度而言,只允許三大運營商做,其他主體不能做或者只能很有限地做。這個意義上來講,市場還是扭曲的,而扭曲的市場很難優化資源配置。
民生周刊:從發展趨勢上來看,哪些市場主體對于電信格局的沖擊是值得我們期待的?
張昕竹:首先來說虛擬運營商,他們對電信格局有一點沖擊,但我認為不要太指望虛擬運營商改變格局,因為從國外的經驗看來,做大的、很成功的虛擬運營商很少。
我認為對于目前市場格局帶來比較重要影響和沖擊的還是OTT(over the top,指互聯網企業利用電信運營商的寬帶網絡發展自己的業務),它的沖擊作用在于對傳統電信的語音、短信產品起到了一定的替代作用。從流量上來說,雖然OTT的發展給運營商帶來一些機遇,但是折算下來整體的資費會少很多。
我還是期待電信市場準入制度能夠有更大的突破,畢竟有限的市場主體,沖擊注定是有限的,要在根本上改變我國電信市場的格局,合理我國的電信資費,還要靠建立統一準入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