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比爾》對中國功夫片的借用

北京 陽麗君

《殺死比爾》對中國功夫片的借用

北京 陽麗君

昆汀·塔倫蒂諾是20世紀90年代美國獨立電影革命中重要的年輕導演，更是電影史上的怪才、鬼才。作為并非科班出身的導演，昆汀的拍攝技巧幾乎完全出于自學，這同他在錄像帶租賃店時的大量觀影密不可分。昆汀本人承認，戈達爾的新浪潮電影、梅爾維爾的黑色幫派電影、萊昂尼的意大利警匪片以及吳宇森的動作片等，都對他的創作產生過較大的影響。他曾說道：“如果我的生命有兩面的話，一面是香港邵氏的武俠片，一面是意大利西部片。”①可見，中國功夫片在昆汀的電影生涯中具有重要作用。

昆汀有句名言：“我每部戲都是東抄西抄，抄來抄去然后把它們混在一起——我就是到處抄襲。”《殺死比爾》的昆式風格就非常明顯，對其他電影中的元素及東方文化的借用，構成了這部電影的鮮明特色，也使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比如在敘事框架上，《殺死比爾》至少與三部電影有關聯，一是1971年英國西部電影《復仇的女槍手》，一是弗朗索瓦·特呂弗1968年的《黑衣新娘》，還有一部則是日本1973年上映的《修羅雪姬》。再如人物形象上，“新娘”在青葉屋一戰里穿的黃色黑條紋勁裝，同李小龍在《死亡游戲》里穿的一模一樣。

《殺死比爾Ⅰ》對日本文化作了細致的展示。沖繩島上的鑄劍大師，武士刀，日本動畫片、怪獸片、武士片等，都可以在影片中找到相應的片斷。其中青葉屋之戰更是極具《修羅雪姬》之韻味，可以說把日本文化的內在氣質與外在形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殺死比爾Ⅱ》，則通過“新娘”被活埋時的一段回憶，加進了中國功夫片的元素。

瘋狂八十八人組的首領強尼·莫和“新娘”等人的師父白眉，都由香港武打明星劉家輝飾演。劉家輝在20世紀70年代作為功夫明星曾紅極一時，他主演的《少林三十六房》等影片既叫好又叫座，昆汀則把《少林三十六房》列為他心目中三部最偉大的功夫電影之一。白眉是香港邵氏功夫片中多次出現的角色，比如《洪熙官》（1977）和《洪文定三破白蓮教》（1980）。《殺死比爾》中，白眉的造型，“新娘”跟隨他學武時的中式“徒弟裝”，虎鶴雙形拳、鷹爪功、五雷摧心掌等招式，都頗具港式武俠片的風格。

白眉是個很有意思的電影角色，他在《洪熙官》《洪文定三破白蓮教》等功夫片中是一個形象怪異、性格陰險的人物，而在《殺死比爾》中也是性格乖戾、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比爾向“新娘”講述白眉的故事，說白眉在路上與一名少林弟子擦肩而過，他對少林弟子微笑，但少林弟子沒有反應，于是白眉血洗少林。比爾叮囑“新娘”一定要尊敬白眉，否則他會挖掉她的一個眼珠。果然，白眉的另一女弟子艾兒因為罵了他幾句，而被挖掉了一只眼珠。這個故事其實也是全片的一個鋪墊。比爾曾經拜在服部半藏的門下，不知因何種原因而背叛了他，并轉投白眉門下。作為白眉的弟子，比爾或者跟白眉性情相投，或者承襲了白眉的性情特點，在“新娘”“背叛”他的時候，他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大屠殺”。白眉年輕的時候喜怒無常、張揚跋扈，年老的時候卻只能孤獨地死去。比爾亦然，他一個人孤獨地帶著小女孩住在墨西哥一個隱蔽的地方，最后亦是悄然死去。在某種程度上，白眉是比爾的一個“父親”，兩人具有一種相似性。盡管如此，“新娘”卻是白眉最為信任且盡得其真傳的弟子，最后更是用秘傳的“五雷摧心掌”殺死了比爾。只是“新娘”先拜白眉為師，再跟隨服部半藏一段時間，與比爾的拜師歷程恰好相反。服部半藏在片中頗有幾分歸隱的世外高人風范，這是否暗示著生存的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

影片中自然少不了訓練的場景，這在中國功夫片中比較常見，比如在成龍的《醉拳》《蛇形刁手》等影片里，都可以看到在師父的督促之下，主角苦練武功，經過一番非人的艱苦訓練之后，成為一名武術高手。但對白眉形象的塑造，大多數中國觀眾或許會覺得不甚習慣，或者說不太舒服。看慣了中國功夫片的中國觀眾會認為，居住在深山古剎里的武林高手，總應該是白須飄飄、超凡脫俗的張三豐式的世外高人，而這個白眉年紀一大把，脾氣卻十分暴躁，而且一口兇惡的廣東話。

有論者認為，昆汀在《殺死比爾》中對日本文化的處理駕輕就熟，對中國文化的處理卻僅僅是形式上的鋪陳，沒有內容上的充實和升華，更沒有意韻上的徹悟和化境。并且提到，美國電影只是借用了一個中國文化的軀殼，有形無神。②不談及整個美國電影與中國文化之間的關系，單就《殺死比爾》來看，它確實借鑒了中國功夫片里的一些元素和人物，但只是孤立地、表面地借用，并沒有真正切入到中國文化的精髓。不過對昆汀來說，他也許只是想拍一部新穎的精彩的電影，至于文化這類深層的東西，或者中國文化意境的展示，原本也并不在考慮之列。

《殺死比爾》就是美國黑幫片、香港功夫片、日本武士片、日本動漫、意大利西部片、美國西部片的大雜燴。這些風格各異的元素混合在一起，反而產生了別致的審美趣味和美學特色。

①Jerome Charyn. The Turbulent Art and Time of Quentin Tarantino. Da Capo Press, 2006, p152.

②司麗娜：《談影片〈殺死比爾〉中的東方文化》，《文教資料》2008年第10期。

作 者： 陽麗君，中國藝術研究院助理研究員，文學博士，主要從事武俠電影和視覺文化研究。

編 輯：趙斌 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