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謔的藝術

趙雪峰

在被稱為“美國諷刺漫畫之父”的托馬斯·納斯特的一生中，或許干得最漂亮的一仗就是扳倒“特威德老大”這件事了，他用隱藏在“漫畫”（caricature）一詞詞根中的夸張手法揭露了當時權傾紐約政局的“特威德密友圈”及“頭目”貪污財政的事實，令威廉·特威德鋃鐺入獄。出乎意料的是，當1875年特威德假借返鄉探視的機會逃亡之后，竟是一名完全不懂英文的西班牙讀者通過納斯特的諷刺漫畫認出了這位被描繪為“美金人”的惡棍，又一次令特威德歸案。

由此可見，諷刺漫畫絕對是一種武器，自昏聵無能的教廷與皇權時代起，人們便用笑的哈哈鏡為真理正名。在現代社會，漫畫也以其獨特的吸引力，消融著語言、種族、地域和話題所構架起的藩籬，讓這門“世界語言”擁有了最廣泛的群眾基礎。而它詼諧的格調與明晰的觀點更是凝聚成了最為銳利的刀鋒，扎向生活和思想里的每一處痼疾，進而獲得了在媒介泛濫的今天不可取代的重要位置。除卻滑稽的表象所帶來經久不衰的魅力，諷刺漫畫的力量之源歸根結底還是來自笑。笑是智慧，它傳遞真相，反對蒙昧；笑也是自由，它瓦解權力，反抗極權。因此，掩藏在諷刺漫畫冒犯與揶揄背后的真正意義是戲謔，它讓粗鄙與放肆合理化，洗脫了人類與生俱來的種種“原罪”，得以與這個世界戰斗。

薩拉熱窩事件的槍聲打響之后，歐洲各國的矛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爆發了：德國、意大利、日本企圖瓜分世界時，法西斯激起了更大規模的戰爭。越燒越旺的戰火背后，在斷壁殘垣的蕭瑟城市間揚起的不僅僅是旗幟，還有那一份份充滿斗志的報刊。在那些散發著灰塵味道的鉛字旁邊，漫畫開辟了另一種戰場，其中諷刺漫畫既像是戰鼓，又像是刺向敵人的尖刀。作為國家衛士的諷刺漫畫家，對敵兇狠，對自己的國家和國內的不平之事，他們同樣不會手軟。這般看來，諷刺漫畫的分量不言而喻。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和歐洲各國的利益沖突有很大關系，所以德國在一戰爆發的1914年發布諷刺英國血腥殖民的漫畫并不為奇。這張漫畫描繪了一個英國士兵抓握著一個血淋淋的地球，直接攻擊了英國的殖民帝國主義。但漫畫中血紅的地球其實并不只是英國人的杰作，德國殖民統治的野蠻事跡同樣屢見不鮮：1907年，德國喀麥隆總督被揭發，他懷疑一個非洲人偷錢，將之綁在柱子上暴曬致死；鎮壓中國義和團，德皇威廉二世對遠行的德軍說：“不要寬恕，不要捉俘虜，誰要是落到你們手中，誰就會死亡！”

“趴在血色地球上”的英國則在一戰中用更加添油加醋的方式諷刺德國人的殘酷，火燒房屋、強奸婦女、虐待兒童、殺害戰俘等內容出現在了作為宣傳畫的漫畫之中。1915年，德國在比利時處決了一名英國護士，罪名是她協助協約國士兵逃跑。英國宣傳部對該事件迅速做出反應，公布護士生前的照片和事跡，指責德國殘害心地善良的婦女的罪行。另一方面，1917年，英國人發布了一張虐囚的德國護士的漫畫，雖然真實性有待考證，但再次把矛頭指向了德國的殘暴。這些漫畫影響了各國對德國的印象，英國對宣傳、對“漫畫戰”更加用心。

作為攻擊德軍士氣的武器，英國的漫畫甚至直接飛到了德軍的作戰前線。為了更有效地散布宣傳畫，英國發明了一種可以漂浮3天之久的氫氣球。一戰期間，4.8萬個綁著宣傳畫的氣球從英國運到法國，然后直接飛向德軍。德國極力阻止這些宣傳畫在軍隊中流傳，規定凡是把宣傳畫上繳到司令部的士兵，可以獲得5馬克的獎賞。但根據國外學者李·理查茲在1918年的調查顯示，每7張宣傳畫中，可能會有1張被德國士兵收藏，雖然私藏它們會受到處罰。

其中有一張漫畫描繪了1914年戰爭伊始和1918年的德國形象，德國皇帝和他的將軍乘坐的戰車從光鮮變得破敗不堪，漫畫用挖苦的方法揭示了德國國力乃至戰斗力的衰退。這些諷刺類的宣傳畫，伴著那些真真假假的諸如飛艇被擊落、德國富人麻木不仁、德國領導置軍人于水深火熱之中之類的流言，極大影響了德軍的士氣，成了德國戰敗的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