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需的低調

馮磊

1829年2月的一個黃昏，46歲的司湯達一臉醉意地從他的情人阿爾貝特家里出來。這個聲名卓著的作家兼情圣，剛剛贏得了美人兒的芳心。為了取悅情人，他給自己的情人取了個溫馨的諢號：藍夫人。

這次收獲，讓司湯達倍感愉悅。不過，在志得意滿之余，他忘記了前人留下的古訓。就像寓言里那只在樹杈上興奮過度的烏鴉，司湯達忘記了掩飾自己的得意。

事情是這樣的：像很多愚蠢的男人那樣，司湯達向他的好友、年輕他20歲的梅里美夸耀了自己的情人。在吹噓的過程中，他不僅把自己勾引女人的手段吹得天花亂墜，而且盡其所能地贊美了情人的容貌，使用了人類歷史上最肉麻的詞匯。

司湯達的吹噓讓梅里美倍感不爽。這個牛氣烘烘的老男人忘記了一個常識：在爭奪交配權這件事上，是從來都不存在所謂友誼的。

司湯達的吹噓，讓梅里美的心瞬間降到了冰點。像很多作家一樣，他有一顆敏感而易碎的心，這顆年輕的心同時具備妒忌的功能。

司湯達對藍夫人的贊美，讓梅里美產生了非分之想。小梅認為，藍夫人這樣的天生尤物，其實并不適合司湯達這個死胖子。在反復照了幾次鏡子之后，小梅認定自己才是藍夫人最理想的情人。

司湯達在藍夫人面前同樣贊美了自己的小兄弟。他說，那個26歲的小伙子才華橫溢，將來肯定是要進入文學史的，這個年輕人不僅仗義而且玉樹臨風、人見人愛……

綜上所述，司湯達是個知道欣賞女人的好情人，同時是個夠意思的好伙計。

只是，此后事情的發展讓司湯達大跌眼鏡：豪爽大氣的藍夫人面對帥小伙子梅里美的步步緊逼，很快就醉倒在對方的懷里。原本最幸福的老男人，瞬間成了被遺棄的可憐蟲：司湯達似乎在一夜之間，同時失去了朋友和情人。

對此，司湯達后悔莫及。他逢人便自我解嘲：“很不幸，我非常善于表達自己的喜好。”

大約25年前，民間的物質還不夠豐富。在華北農村，老頭子們都喜歡到村里的代銷店里喝酒。他們會花上一塊錢，買一杯喚作“五毛辣”的白酒（五毛錢一瓶的那種白酒），外加一酒盅花生米。

在代銷店的柜臺前，老頭子們伸出瘦長的食指，把花生米一顆顆捏到嘴里去。待花生米吃完，他們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捂著鼻子離開小商店。

之所以捂鼻子，據說是為了避免酒的味道飄散，影響了飲酒的快感。

司湯達是個直爽的人。或者說，至少是個對朋友不設防的人。如果他懂得像鄉村老男人那樣捂住嘴巴守護自己的快樂，他的幸福感肯定就強多了。可惜的是，他做出的是完全相反的努力。

幸福需要最起碼的低調來守護，偷情這件事情更是如此。

在皇皇巨著《歷史》一書里，希羅多德講過類似的一個故事：呂底亞的國王坎道列斯為了夸耀自己妻子的魅力，竟極力慫恿自己的寵臣巨吉斯偷窺王后的裸體。對此，王后勃然大怒，那美女丟給寵臣一把匕首并要他選擇，要么殺死國王，要么選擇自殺。巨吉斯于是弒主，搖身一變成了王后的男人。后來，他統治呂底亞38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