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咳嗽的中西醫診療（上）

采訪嘉賓：

應海峰，男，主治醫師，在職博士。2009年畢業于上海中醫藥大學中醫系，同年進入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中醫科工作。主要研究方向：中西醫結合腫瘤防治，老年病防治，肺病、脾胃病的全身調理。曾師從全國名老中醫夏翔教授，上海市名老中醫沈小珩教授和朱生樑教授等。長期從事臨床第一線和基礎科研工作，積累了較豐富的診療經驗。醫德醫風良好，長期排名全院病人表揚榜前三名。參與局級，市級，國家級課題多項，發表論文數篇。

《科學生活》：每個人都咳嗽過，大家對咳嗽既熟悉又有些害怕，因為咳嗽可能是感冒等疾病的信號，是這樣的嗎？

應醫生：提起咳嗽，絕大部分人都覺得是個不好的現象。其實咳嗽是人體清除呼吸道內的分泌物或者異物的保護性呼吸反射動作。所以我們要辯證地理解咳嗽，從人本身的生理需要來說，咳嗽是有益的。比如，我們被吃進去的東西嗆了一下，我們就會通過咳嗽，把嗆入的飯粒、肉等食物吐出來，防止異物進入氣管。還有，我們幾乎每天早晨起來都要吐痰，特別是長期抽煙的人更有體會，每天早上起來痰特別多。吐痰就是把晚上睡覺時氣道里面產生的分泌物等通過痰液排出來，以保護肺的深部沒有痰的淤積。但是劇烈的、長期的咳嗽就可能是個病變，嚴重的甚至可能導致咳血。特別是在氣候比較干燥的時候，呼吸道也比較干燥，如果長期咳嗽就容易咳血。

《科學生活》：西醫對咳嗽的認識是怎么樣的，我們常說的急慢性咳嗽又是如何區分的？

應醫生：咳嗽對人部分是有益的，但如果是長期的、慢性的咳嗽，我們就要注意了。西醫按照發病的時間、病程的長短，把咳嗽分成急性咳嗽、亞急性咳嗽和慢性咳嗽。急性咳嗽是指3周以內發生的咳嗽，臨床上的大部分的咳嗽都屬于急性咳嗽。大家也知道，傷風感冒最常見的一個癥狀就是咳嗽、咳痰，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會在一到兩周內痊愈。對于病毒性感冒引起的咳嗽，它是一個自限性疾病，即使不治療也會自愈；而細菌性感冒引起的咳嗽，比如說急性扁桃體炎、急性支氣管炎，小孩子比較常見，都可能引起急性咳嗽。還包括氣管的異物，最常見于兒童，吃東西不當心，特別是在吃果凍的時候，容易造成氣管堵塞。如果處理得及時，可以把異物拍出來，或者咳出來，否則可能引起

窒息。

亞急性咳嗽是指時間超過3周但在8周以內的咳嗽。臨床上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咳嗽很難痊愈。大部分人感冒、咳嗽、發燒都會去看西醫，幾乎沒人來看中醫。大家的印象是，中醫只是擅長對慢性病進行調節。此種認識未免偏頗，其實中醫在治療急癥方面也有很多的獨到之處。很多病人先去看西醫，西醫常常會開一些化痰藥，比如沐舒坦；還有些人會自己去買些枇杷膏，但當咳嗽兩三星期還不好時，有些人就會來看中醫科，這其中很多都屬于亞急性咳嗽，亞急性咳嗽的原因比較復雜。

我們主要講一講慢性咳嗽，就是超過8周的咳嗽。每天咳一咳，但是兩個月內一直好不了，有的人甚至一咳就是幾十年。比如說，遇到過敏的東西就會咳嗽；有的人對油漆味過敏，每次聞到油漆味就會咳嗽。我以前診治過一個病人，他是在江蘇那邊種棉花的，每年收棉花的季節，他只要聞到棉花的味道就會咳嗽。之前一直沒看好，到我們醫院中醫科這邊來看，吃了2個多月的中藥，后來看好了，現在他去收棉花也不會咳

嗽了。

現在空氣污染比較嚴重，國外有調查表明，空氣污染也是致癌的原因之一。大量地吸入粉塵，像持續的霧霾天，如果長期地吸入這樣的空氣也會出現慢性咳嗽。有一些常見病也表現為慢性咳嗽，如咳嗽變異性哮喘、慢性支氣管炎，老年人得的比較多的老慢支，還有肺癌。

《科學生活》：咳嗽的誘因有哪些，它們引起咳嗽的機理是什么呢？

應醫生：很多原因都是大家知道的，像吸入物、感染、食物、氣候的改變、精神的因素、運動和藥物等等都可能引起咳嗽。比如吸入大的顆粒狀的物體之后，呼吸道受到刺激，就會咳嗽。還有像細菌感染也會引起咳嗽。

另外，現在患高血壓的中老年人很多，他們每天都要吃降壓藥，而有的降壓藥可能會造成藥物性咳嗽。所以，如果高血壓的病人出現了咳嗽的癥狀，那么，不一定是感染造成的，可能是換了一個高血壓藥造成了咳嗽。需要提醒的是，高血壓病人咳嗽后去呼吸科醫生那里看病，別忘了告訴醫生你在吃什么降壓藥。

還有，像講話講得比較急、運動、氣喘，也會引起咳嗽。這些都是咳嗽常見的誘因。

還有一類比較少見，就是精神因素。現代人的壓力比較大，有些年紀輕的、有抑郁傾向的病人，就以咳嗽為主要表現。他們到醫院看病，會每個科都掛一個號，但都查不出什么器質性的病變。這類人中很多都是焦慮癥，或焦慮情緒比較嚴重，也可能表現為咳嗽。

《科學生活》：我們的傳統醫學——中醫，對咳嗽有什么獨特的認識，和西醫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應醫生：中醫認為，咳嗽主要是外感六淫、臟腑內傷形成的。中醫把有聲無痰的叫咳，有痰無聲的叫嗽。咳嗽就是既有聲音又有痰。春季是冬、夏兩季的過渡季，冷暖空氣勢力相當，氣候干燥，氣溫多變，過敏原增多，抵抗能力差的人像老人、小孩就容易引起咳嗽。另外秋季也多發咳嗽，秋天的咳嗽是咳比較多，特別多見于慢性咳嗽，總是喉嚨癢、咳嗽，但就是沒有痰或者痰非常少，所以也稱之為干咳。

中醫里說的“六淫”，指的是風、寒、暑、濕、燥、火六種致病的因素，這些也是生活中很常見的事物，如果過度了就能致病，中醫叫外感六淫。引起咳嗽的最主要的邪是風邪和寒邪，中醫常講風寒咳嗽，就是這個意思。中醫認為“有癢就有風”，認為只要喉嚨癢，肯定就是有風邪的干擾，包括風寒咳嗽和風熱咳嗽，還有秋天的燥咳。在春夏交替和夏秋交替的時候，白天較熱，早晚較涼，有些體質差的病人會出現涼燥咳嗽，就是暑邪與風邪共同作用的結果。

中醫關于咳嗽的理論與西醫不同，中醫認為“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五臟（肝、心、脾、肺、腎）六腑（膽、胃、大小腸、膀胱、三焦）都可令人咳嗽，不僅僅是肺部疾病讓人咳嗽。這個觀點也越來越得到現代醫學的認可。像前面提到的，反流性食管炎、心功能不全等都會引起咳嗽，這些相當于中醫說的胃咳和心咳，所以中醫治療咳嗽的方法也有很多。endprint

《科學生活》：中醫對咳嗽的分類有哪些，它又是依據什么分類的呢？

應醫生：中醫對于咳嗽的分類，一個是按照病邪分，包括風寒咳嗽、燥熱咳嗽、風熱咳嗽、濕咳好多種。按照臟腑氣血分，有肺咳，相當于西醫的急慢性支氣管炎，是由肺臟疾病引起的咳嗽；還有心咳，心功能不全，特別是肺心病的病人，經常是夜間不能平臥，夜間咳嗽、吐泡沫樣痰，心臟病發作時，痰是粉紅色的泡沫樣痰，可能已經心功能衰竭了；還有肝咳，中醫認為肝主疏泄，和人的情志關系密切，如果人的心情不好，有的人就會表現為咳嗽，我們稱之為肝咳；還有胃咳，相當于西醫的反流性食管炎，由于夜間食管內食物的返流引起的咳嗽。此外，中醫里面還有膽咳、膀胱咳，等等。

按照時間來分，有百日咳，小朋友比較多；還有五更咳，就是每天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要咳嗽；還有的就是夜間咳嗽，叫夜嗽。

《科學生活》：我們知道，很多疾病都可以表現為咳嗽，所以對咳嗽的診斷就非常重要，對此需要做哪些檢查呢？

應醫生：咳嗽的診斷非常重要，我建議大家不要輕易地去藥店買些咳嗽藥水，一定要有明確的診斷之后再對癥下藥。像有些肺癌引起的慢性咳嗽，如果當成是炎癥一直服用抗生素，吃了兩個月還沒有吃好，就會延誤病情。

如何診斷咳嗽呢？可以通過一些常見的檢查，像血常規、過敏原檢測、肺功能檢測、胸片、低劑量的螺旋CT，對于一些難以診斷的咳嗽還可以通過氣管鏡的檢查等手段。

這里提一下，現在很多人去做胸片或CT，做出來是肺部小結節，大家都比較害怕。那么小結節是個什么東西？是不是癌前病變？這個大家不要恐慌，小結節有很多原因，有的可能就是肺里面的一些灰塵，有的是血管的一個剖面，這些都有可能拍出來顯像為小結節。還是要通過呼吸專科的醫生，認真地做一個隨訪。當然，有些小結節可能會發生癌變，但大部分小結節并不會。前段時間，我們科出院的一個肺部結節病人，他是3年前在上海某三甲醫院做了一個CT，認為肺癌的可能性比較大。之后，他又到一個很有名的草藥店里的老中醫那里去看，老中醫很肯定是肺癌，讓他吃中藥和靶向化療藥。過了幾個月，他到我們醫院來了，一復查，發現肺里面的腫塊沒有了，但肚子里出現一個非常大的腫塊。這個病人現在已經出院姑息治療，但是這個病到現在也沒搞清楚是不是肺癌，也許這個病人肺部結節根本不是肺癌，就是個炎癥。我也要借此提醒大家，疾病的診斷非常重要，一定要找專科醫生先明確診斷，以免延誤病情。如診斷明確，可進行相應的中醫藥治療。

《科學生活》：請您介紹幾種常見的可以引起慢性咳嗽的疾病。

應醫生：一個是咳嗽變異性哮喘，我們醫院有專門看這方面疾病的門診。大家對哮喘的理解就是喉嚨發出雞犬一樣的叫聲。但是，有的人的哮喘變異了，不是喉嚨口有聲音，而是表現為咳嗽，一直當成炎癥治，但總也治不好，最后一查是咳嗽變異性哮喘。這個病有幾個特點，一個是病程比較長；第二，胸片是陰性的；第三，久治不愈，吃了很多藥，包括抗生素，就是治不好；第四，有過敏史。這個病的診斷，還是需要有經驗的醫生通過肺功能的檢查，做支氣管的舒張和激發實驗來判斷是否為哮喘。特別是現在哮喘多發于四五十歲的女性，所以，大家不要忽視。

還有一個表現為慢性咳嗽的常見病是胃食管反流病，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營養物質攝入的增加，胃食管反流病增加了，這個病的典型癥狀是胸痛、反酸、燒心，中醫叫反酸病。幾乎每個人都有過這種感受。此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胃的賁門括約肌松弛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胃酸就返流出來了，因為人是睡平的，返流的消化液刺激了咽喉，所以清晨的時候咳嗽特別厲害。反流性食管炎最常見的特點：一是反酸史；二是長期的胃病史；三是吃了很多咳嗽的藥、抗過敏的藥，就是不好。如果是反流性食管炎引起的咳嗽，吃些胃藥咳嗽也就好了。

另外，心功能不全引起的咳嗽。像肺心病、風濕性心臟病、心衰晚期，也會表現為咳嗽、痰多，不能勞動，夜間常被憋醒。再就是曾經在高原生活的病人，也可能會出現咳嗽。

還有肺癌，現在肺癌的發病率很高，它也是引起慢性咳嗽的一個常見原因。肺癌的診斷主要還是通過影像學檢測和病理學活檢，有的時候腫瘤指標也不是很靠譜。很可能腫瘤指標正常，但是腫瘤可能已經很大了，甚至已經轉移了，所以，腫瘤指標不是腫瘤診斷的最主要的標準，腫瘤診斷的金標準是病理學檢查。（待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