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橋戰役

施向平

今年是新四軍車橋戰役勝利70周年。車橋戰役，是新四軍轉入局部反攻的揭幕戰，是新四軍戰略戰術上的經典戰役，是華中新四軍殲滅、俘獲日軍最多的一場戰役。長篇紀實小說《車橋戰役》，詳細描述了車橋戰役的全過程。為紀念車橋戰役勝利70周年，現從該書中選編部分章節，以饗讀者。

千里輾轉偵敵情

在淮安城南向東延伸著一條大河，名叫澗河，一直流到綠草蕩，有80里長。在澗河線離淮安城40里處，有個千年古鎮車橋。這里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曾是國民黨江蘇省政府所在地。

車橋的街南北有1里多長，東西2里多長。東西貫通著一條公路，南北也有一條公路，兩條公路交叉形成十字形，把車橋分切成四塊。

1943年2月中旬，日偽軍向蘇中掃蕩，在3天之內把韓德勤的幾萬部隊打垮，從此車橋陷入日軍之手。日軍在街的四周加固圍墻，增加碉堡，成為周圍的重點據點。這據點，又稱圩子，周圍有圍墻，圍墻外面是壕溝。整個圩子共有大大小小的碉堡53個，駐有日本兵40多人、偽“淮安保安縱隊”600多人。敵人配備了不少的機槍和擲彈筒。

一連幾天大雨。這時，在車橋據點南面不遠的顧家莊，有一群生意人戴著斗笠在雨中走東家奔西家。他們正是粟裕一行，是從新四軍軍部黃花塘開完會回來經過這里。

時任中共蘇中區委書記、蘇中軍區司令員兼政委、新四軍第一師師長的粟裕，奉命去軍部參加整風和匯報工作。行前，粟裕對往返路線作了精心設計，去時走南路，經東臺、興化、江都、邵伯到盱眙黃花塘，返回時走北路，經過洪澤、涇河、曹甸，然后回三倉。

6月下旬，粟裕和嚴振衡、王重、秦叔瑾等帶一個連和一個特務班出發了。他們日宿夜行，有時乘船，有時步行，沿途過了日偽兩道封鎖線，然后到了十八旅的活動區域興化等地。粟裕對嚴振衡說：“你和王重帶全連戰士和上交軍部的物資先行，我和特務班的同志在后面跟著。”

在盱眙黃花塘新四軍軍部期間，粟裕聽取了“反對自由主義”、“調查研究問題”等報告，聽取了延安黨中央關于在全軍開展整風和審查干部的有關指示精神，感到壓力很大，面對日偽加緊屯墾和清鄉這一嚴峻形勢，部隊整風缺少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他在反復思考這個問題。

粟裕在黃花塘開完會后，讓秦叔瑾在軍部繪了幾份地圖，于9月19日啟程回蘇中。他們一行乘船經過洪澤湖，到了新河頭。在林集交通站的幫助下，夜里渡過運河，穿過日偽黃浦據點。

粟裕和秦叔瑾等一行喬裝成生意人，開始對涇河、車橋、興化這一蘇中根據地邊緣地帶的地形、道路、敵情、民情等進行實地了解。

他們到達車橋南面的顧家莊時，天空烏云密布，狂風大作，下起了大雨。粟裕等人進到老鄉家里住了下來。雨一下就是幾天，粟裕冒雨走東家，奔西家，他在與老百姓的談話中了解到車橋據點的許多情況。

在流均鎮東邊，有一大片草蕩，有幾萬畝。傍晚，涼爽的秋風徐徐吹來。蘆葦叢中有幾只小船在劃行，粟裕站在一條船上，他在思考，中共中央規定各根據地工作中心為練兵、生產、整風三大任務，現在蘇中有4000多名干部沒有參加整風學習，原因就在于部隊沒有一個較為安定的環境。在四分區，為避免敵人重兵合圍遭受不必要的損失，我主力部隊必須暫時跳出清鄉區；緊靠四分區的三分區，本來地域就較狹小，又是敵人的擴展清鄉地區，這里的主力部隊和后方機關同樣必須向北轉移；第二分區所在的三倉地區東西和南北均不到百里，如果將主力部隊、領導機關和后方單位都拉到這里，萬一日軍對這里大舉掃蕩，那一師將處于極為不利的局面。

他反復思考，最后把視線集中到一分區這里，心中有了一個構想——攻打車橋據點。但他感到時機還不夠成熟，先得從準備工作做起。

回到師部，粟裕便命令在一分區的十八旅第五十二團和高郵、寶應的地方武裝積極向界首、曹甸、寶應地區發展和開辟新區，在新區建黨建政建設地方武裝，發動群眾有計劃地改造水網地區的地形，在河道中筑明壩、暗壩、交通壩等，使敵人的汽艇難以通行，而我軍可以來往自由。接著又要求一團和七團官兵普遍學會游泳、劃船等，練好在水網地區作戰的本領。

轉眼已是嚴冬時節。新四軍第一師師部設在三倉河的吳家橋。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午后一直下到晚上還沒有停，地上已是厚厚的一層，天黑下來了，在一個院子的堂屋里，亮著燈，燈光透到外面映著白雪。

這時，粟裕正面對墻上的地圖在看：蘇中區和蘇北區是塊大平原，從淮安城向東日夜奔流的澗河是這塊平原的中心。新四軍的蘇北區和蘇中區也是以這條河為分界線。日軍占領澗河以后，在韓德勤經營的一連串據點基礎上加固、加多，把澗河線變成了阻斷新四軍蘇北、蘇中兩個軍區聯系的鎖鏈。

粟裕用紅筆在“車橋”處畫了圈，這是鎖鏈的中心，好比在新四軍蘇中、蘇北兩個軍區中間插上了一把刀子。

他思考著，從現在的形勢看，日軍為打通中國大陸交通線，陸續從華中地區第十一軍、第十三軍中抽調8個師團南下作戰。現在駐蘇中、蘇北地區的日軍兵力不足，戰斗力相應減弱。從力量對比，我軍在軍事及技術等方面雖處劣勢，但也有相對優勢，在政治上特別是在群眾基礎上，我們還有著極大的優勢。抗戰七年來，艱苦的環境，已將蘇中軍民鍛煉成真正的英雄。戰爭的決定因素是人，我們完全有能力帶領軍民向日本侵略者發起一次強大的新攻勢，給敵人以沉重打擊。

他在屋里踱來踱去，然后敲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語地說：“打！”

聲東擊西巧周旋

1944年一二月間，為了突襲車橋據點，我新四軍一師在高郵、興化、寶應、東臺、泰州、如皋等廣大地區發動攻勢，攻克了大官莊、王家營、永安等10多處日偽據點，爭取偽軍千余人反正。這一攻勢起到了分散和迷惑敵人的作用。

2月初的一天，一師一團剛剛打完勝仗回到了黃海岸邊的三岔河。晌午時分，粟裕司令員和葉飛副司令員來到了一團，看望、檢閱部隊。在團長廖政國、政委曾如清、政治部主任朱啟祥的陪同下，粟司令身穿風衣，精神抖擻地走上高臺：“同志們，敵人瘋狂地對我根據地進行清鄉、屯墾，囂張得狠吶！我們不能就這么將根據地拱手讓給日本鬼子，不能再讓我們的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怎么辦呢？進攻是最有效的手段。為此，我們必須主動尋找有利戰機對敵人發起一場強大的攻勢，要讓敵人知道我軍的厲害，要讓敵人滾回老家去。我在這里可以透個風，我軍將在蘇中某地和敵人大干一場，大家必須做好充分準備，到時在戰場上大顯身手！”endprint

這次大閱兵，戰士們受到極大鼓舞，精神更加振奮。

接著，粟裕司令又在三倉冒雨檢閱了七團。

在準備車橋戰役的同時，為了迷惑敵人，我軍在東臺周圍加大對敵人的攻勢，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在迷惑敵人的同時，我軍加緊做好準備工作。一方面加緊訓練，根據車橋壕溝多、圍墻高的特點，反復進行夜間戰斗、射擊指揮、沖擊動作、外壕通過、突破圍墻、攻擊碉堡和巷戰等戰術與技術訓練；一方面做好物資準備，部隊還特地準備了日文宣傳品，安排專人學習日語喊話。在廣泛的思想和政治動員下，東臺的老百姓踴躍參軍。整個部隊士氣旺盛，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一聲號令了。

而此時，日寇在東臺地區投入武裝精良的3000多日偽軍，展開瘋狂的大掃蕩，要肅清東臺根據地的新四軍。

這天，葉飛和陶勇來到粟裕身邊，粟裕拉著他們的手說：“部隊可以出發了，擔子可不輕啊，我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葉飛深情地說道：“粟司令，你們的擔子也不輕啊！你們在臺南一帶要牽制大批的日偽軍，我看還是將三分區特務營留下吧！”

粟裕擺了擺手說：“不，先保證打車橋！車橋打下來我們就安全了?！比缓笸~飛、陶勇使勁握了握手算是道別。

為了掩護北面的軍事行動，加強車橋戰役的突然性，粟裕將師直機關分為前后兩個梯隊，令蘇中行署主任管文蔚率后梯隊北移，跳出掃蕩圈；自己率前梯隊向南轉移，經三倉河、三十總套到薛家套，故意“示形”迎擊掃蕩之敵，吸引敵人注意力，麻痹敵人。

3月3日，距車橋戰役發起只有兩天，粟裕收到一份敵情通報：日軍幾百人、偽軍千余人進至三倉河約30公里的安豐。偽軍師長田鐵夫也到了安豐，有向東掃蕩模樣；南邊海安之敵一部進占了李堡，距三倉河約20公里，企圖向我臺南地區掃蕩。

粟裕打開地圖，他思考如何既能將敵人拖住，又能安全地轉移出去。

天色已晚，抗日自衛武裝隊隊長李其來了，粟裕熱情地打招呼，“好，好，你來了?！?/p>

“首長，我們自衛隊有200多人，請首長給我們下達任務吧！”

粟裕思考一下說：“李其同志，這次給你們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偽軍師長田鐵夫在安豐，明天他們要向三倉河進擊；李堡的敵人也向這邊襲來，現在我們重點對付安豐的敵人，李堡的敵人由你們來對付。你們連夜在川港一帶埋好地雷，組織好自衛隊阻擊敵人，但不要戀戰，嚇嚇他們就行了，要避免人員傷亡?！?/p>

李其走后，粟裕仍皺著眉頭，對身邊的參謀吳肅說：“我們的力量還不夠?。≈荒芸快`活機動了！”

3月4日，李堡的敵人果然來到了川港，在一條大堤上，敵人踩響了地雷。李其帶領的民兵早在這里的土堆旁埋伏，開始猛烈射擊，這幫偽軍驚恐地退卻了。

安豐之敵向東直撲三倉河，其中一路人馬到了吳家橋。粟裕率前梯隊趁夜晚進攻吳家橋，消滅了吳家橋之敵，于夜間12時到達薛家套，擺開了與敵人決戰的態勢。

粟裕知道我軍的力量不足以對付這幫敵人，但憑借對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預先安排好轉移的路線。

敵人對薛家套合擊撲了空，繼續分路追尋。粟裕和前梯隊又經倒牛家安全轉移到蘭露址。

4月5日早晨，在蘭露址小村子里，通信員拿著一份電報過來了。粟裕接過電報看了看，興奮地對吳肅說：“我軍已攻進車橋據點，進展很順利！”

這時偵查員來向粟裕報告說：“北面日偽軍已追來。”

“有多少敵人？”

“大概有一二百人?！?/p>

粟裕走到村外，拿起望遠鏡向周圍望去。

吳肅在一邊說道：“東面有我海防縱隊，我們是不是向東轉移？”

“車橋戰役已經打響，這幫敵人撐不了多久，命令部隊迎戰?！彼赶虮泵娴囊粭l大路說，“命令戰士們抓緊去那邊埋地雷?！?/p>

敵人上來了，首先遭遇地雷。我軍憑借堆堤和樹木掩蔽作戰，用手榴彈對付敵人。有的機槍手把機槍架到房頂上向敵人掃射。敵人一批批倒下了，但一批批又沖了上來。

正在這時，東面傳來了槍聲，敵人被吸引到東面去了。原來是孫二富帶領海防縱隊的戰士，從側面攻擊敵人，打得敵人人仰馬翻。

粟裕得知是孫二富帶領人馬同敵人戰斗，連連夸贊孫二富是好樣兒的，并號召部隊戰士狠狠打擊敵人。

到了5日中午，敵人損失慘重。在得到車橋據點受新四軍猛攻的情報后，感到形勢不妙，立即倉皇后撤。

千里潛行奔車橋

為了打好車橋戰役，蘇中軍區成立野戰司令部，由葉飛擔任司令，劉先勝任副司令兼參謀長。

野戰司令部下設三個縱隊，第一縱隊由一旅一團、三分區特務營和泰州獨立團一個營組成，在蘆家灘、韓莊地區構筑阻擊陣地，擔任淮陰、淮安方向的打援任務，由廖政國團長和曾如清政委指揮；第二縱隊由三旅七團和炮兵大隊組成，擔任進攻車橋的任務，由三旅旅長陶勇和七團團長兼政委彭德清指揮；第三縱隊為十八旅五十二團及江都獨立團、高寶獨立團各一個營在車橋以南崔河、陳家橋一帶構筑防御陣地，擔任曹甸、寶應方向的打援任務；另以師教導團和四分區特務團組成預備隊，七團三營一個連、師教導團一個連在車橋東北的小劉舍設防，警戒涇口之敵。此外，同第三師兼蘇北軍區聯系，請他們以部分兵力活動在淮安東北的順河集、仇橋、鳳谷村一線，保障我攻擊部隊的側翼安全。

葉飛騎著馬出現在隊伍中，他是第一次單獨帶領有4000人的隊伍去同日軍展開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既感到精神振奮，又感到擔子沉重。

是啊，這場戰役，對于這位不到30歲的年輕人，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但他是一個經歷多年革命生涯、從無數次戰斗中走出來的指揮員，是一個九死一生、意志力堅強的革命者。（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李贊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