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靈：中國金融體系不存在系統性風險

陳紀英

三十年間，吳曉靈一直在中國金融行業擔任不同的重要職務。比如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等職務。2013年3月，她開始擔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吳曉靈認為中國金融體系仍然比較健康。出于對實體經濟的關心，她同時給商業銀行提出了建議，“貸款之前是冤家，貸款之后是親家”，要和企業做利益共同體。

中國新聞周刊：中國金融體系監管的底線是不能出現系統性風險，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速度的下行，目前銀行壞賬風險可能會加大，你認為目前是否存在系統性風險？

吳曉靈：我的結論是，就目前中國經濟發展情況來看，金融體系還不至于出現系統性風險。

理由有幾個。我們國家的商業銀行不良率盡管有所反彈，但是商業銀行的抗風險能力也比前幾年大大提升。從數據來看，我們商業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到2013年12月末是12.19%。核心資本率是9.95%，也就是說將近10%都是核心資本。這說明我們銀行的資本充足率比較高，資本的質量比較高。而商業銀行的不良率到2013年底是1.49%。但是國外商業銀行的不良率，能夠在3%以下就算不錯了。同時撥備率比較高，到了今年一季度是273%，遠遠高于150%的國際標準。這些數據說明，我們的商業銀行還有比較大的不良資產的吸收和消化能力。

中國新聞周刊：之前央行副行長劉士余提到要整頓銀行理財產品。整頓銀行理財產品，是否會加劇企業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是否會對實體經濟產生沖擊？

吳曉靈：現在銀行做的理財產品融資鏈條太長，成本就上去了，雁過拔毛都要扒一層皮。整頓銀行理財業務，就是把理財變成投資者自擔風險的投資業務，而不是準貸款業務，現在的理財產品，都是由銀行在兜底。把理財產品規范化，拉直融資鏈條，就能緩解資金的高價。只要一繞彎，繞到誰那里誰就要拔毛。整頓了同業存款和銀行理財業務，只能縮短融資路線，降低融資成本，不會對實際經濟產生沖擊。

中國新聞周刊：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所的一項研究指出，中國影子銀行規模已經超過了GDP的40%，你怎么看待中國的影子銀行問題？

吳曉靈：從在中國經濟融通資金中所發揮的現實作用來看，可以把影子銀行理解為某種程度上的直接金融，相對于銀行信貸起到了補充的作用，是發展直接融資的有序渠道。所以，對中國影子銀行的評價應從中性、客觀立場出發。

一類是體系內的影子銀行；另一類是體系外的影子銀行。前者包括了信托在內的有牌照監管不足的機構與業務，這是中國影子銀行的主體。影子銀行是從2006年才開始迅猛發展起來的，當時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外需缺乏，中國大量公司資金緊張，又難以從體系內銀行獲得貸款，于是轉向了影子銀行。 此外，在應對金融危機的時候，刺激政策信貸大量投放，使社會有了更多的資金，更多資金在社會上游蕩的時候他們需要找到投資的方向，這也是影子銀行發展的一個客觀的原因。

中國新聞周刊：除了上述正面意義，影子銀行蘊藏著哪些風險？該如何監管？

吳曉靈：主要存在四個方面的問題：1.法律關系模糊；2.市場運作混亂；3.剛性兌付嚴重；4.有效監管缺乏。影子銀行業務當中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明確法律關系。正因為法律關系不明確，責任不明確，當有了收益的時候投資人愿意享受收益，但是有了風險的時候，投資者不愿意承擔風險，賣出產品的機構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不得不采取各種各樣的辦法實行隱性或者顯性的剛性兌付，這就使得市場的秩序難以正常地維護。

在金融發展和改革的過程當中，我們應該客觀地來劃分監管的邊界，并不是說所有的信用活動都是需要嚴格監管的。

對于金融活動，第一要明確產品功能的性質；第二要明確它的法律關系；第三我們要明確收益和風險承擔的責任；第四我們應該看一看到底金融活動是涉及多少人的利益。如果是少數的可承受風險的人利益，那我們可以適度地監管；如果涉及眾多的小投資人的利益，由于有從眾的心理，由于有搭便車的現象，因而，我們應對此類金融產品和金融活動進行嚴格的監管。

中國新聞周刊：隨著經濟的下行，可能一些企業的日子不太好過，如何在把控金融風險和支持實體經濟之間尋找平衡點？

吳曉靈：企業面臨的困難和銀行所面臨的壞賬有兩種類型。對于這兩類不同的企業和壞賬，第一種是絕對沒有前途的落后產能，如果企業也沒有其他產業能夠轉移，那就只能作為壞賬核銷掉了；第二種，如果企業技術水平并不差，只是在中國產能過剩，那就幫助企業消化產能、轉移產能，開拓市場。銀行不要一味抽回貸款，把企業逼迫到破產地步，對企業、對銀行和對社會都沒有好處。貸款之前是冤家，貸款之后是親家。

因此，銀行應該好好分析壞賬產生的原因，在考慮道德風險的前提下，應該先解決現實問題，和企業共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