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網上用軟件，軟件在后臺利用你

李斐然

在我開始講今天的故事之前，請先答應我一件事：不管接下來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生氣！

準備好了嗎？那咱開始吧！我要說的是美國社交網絡巨頭臉書公司（Facebook）最近干的一件事——他們的數據研究人員偷偷用近70萬名用戶做樣本，在人們不知情的狀態下，人為地控制了用戶登錄后看到的新鮮事列表，以此測試能不能用這種方式操控人類的喜怒哀樂……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心理學實驗。為了保證研究的學術性，他們邀請了美國康奈爾大學和加州大學的學者執行這次操作。在這個滿是工程師的科技公司里，要做這個科學實驗并不難。只需要把軟件的算法稍稍一改，呈現在用戶面前的數據就完全變了樣，看似稀松平常的新鮮事，現在是科學家隨意更改的“可控變量”。

在2012年年初大約一周的時間里，近70萬名用戶登錄社交網站后，面對的全是程序規定他們看到的內容。他們被機器隨機分為兩組，其中一組會看到好友圈中的“好消息”，這些新鮮事里大多包含“愛”、“美好”或者“漂亮”這樣的詞，不管是照片還是留言，展現的都是快樂的情緒；而另外一組，刷出來的都是些讓人頭大的煩心事，滿屏的內容充斥著“惡心”、“傷害”以及“丑陋”這種字眼。

在最新一期的《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研究人員公布了他們的研究結果。報告上說，這場實驗在歷史上第一次證明，“社交媒體具有大規模情緒傳染的能力”。他們發現，看到朋友發的多是積極、正面的內容，用戶轉發樂觀評論、視頻等的次數就會大幅增加；但如果上網看到的都是負面消息，用戶也跟著自暴自棄，在網站上罵罵咧咧，怨天尤人，發表負面意見的頻率遠遠超過以往。

這份報告的結論是：“我們通過實驗證明，網絡的情緒狀態具有傳染性，人們只要接觸到他人的情緒，就會在毫無察覺的狀態下受其影響，轉向這種主流情緒。”

科學家們得出的這個結論挺有啟發意義。我看到這則研究報告的時候，恰好剛瀏覽當天的社會新聞，一下子明白了，為啥我現在一肚子氣。論文不都說了嘛，看的壞消息越多，自己越想傳遞壞消息。

可是，愣了好一會兒，我才覺得不對，這不是拿咱們當網絡實驗的小白鼠嗎？我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屏幕上這個看似尋常的小小軟件算計了，這么輕易地被它主導了喜怒哀樂？

跟我一樣感到生氣的有政客、律師。大家憤怒的點各不相同：有人生氣被侵犯了知情權，有人討厭丟掉了一個禮拜的隱私權。但在我看來，這場實驗給我帶來的最大傷害是一種恐懼，因為它讓我面對了一種可能——你在網上用軟件，軟件在后臺利用你！

這種恐懼感來自我的采訪對象劉慈欣。他是一位頗有名氣的科幻作家。有次我們在聊美國尋找外星生物的“搜尋地外文明計劃”，聊得正起勁，他突然嘆了口氣說：“我們拼了命地想要尋找外星人，偵聽外星信號，以為我們正在探索外星人的狀況，試圖與他平起平坐地對話。但事實上，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我們才是宇宙中最渺小的顆粒，正在外星人的棋盤里被擺布，受其操控？”

他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一個疑問句。不過現在我可以告訴他答案了——根本不用等到外星人大駕光臨，咱們現在已經走在機器世界的棋局里了。每一個登錄網絡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它的實驗小白鼠。這個機器會以“改進設備”為由，拿你的一舉一動當數據，反過來把人類研究個遍！

作為千千萬萬新聞工作者中的一員，我今天又貢獻了一條壞消息。不過，我還是發自內心地希望你，能夠跳出臉書給我們設定的研究結果，情緒不要被壞消息左右。咱們不是在開頭就說好了嘛，無論今天看到什么，都絕不生氣！

摘自《中國青年報》2014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