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想卻無從開口（外五首）

洪天翔

在北京，只有最后一趟地鐵

不那么擁擠，空蕩的車廂

讓兩個人，四目相對

沒有任何話說

沉默是想卻無從開口

但我又能對他說些什么

無非就是

我在北京

在復興門

在深藍色的椅子上

面對雪白的墻

從一片漆黑中

從地下

從看不見的地方

穿過天安門廣場

我將在四惠站下車

換乘八通線，到一個合租房中

熬夜，加班，趕稿

我還能說些什么呢

我有些冷了

但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城中雨

雨越大，天就越黑，高樓顯然更具魅力

聚光燈下，一些人已消失，一些人

就以更加沉默的面目出現

那些霓虹的閃爍，已禁不起倒映，

已變成另一場雨，越下越大，城市越來越亮

像兩個人，迅速地分開

滑向街頭和更深處

黑暗并沒有消失，不過是

讓另一個地方變得更加寂靜

讓他多一些恐懼

他必須朝向更亮的

一座雨中徹夜不眠的摩天大樓

一座黑暗中幾欲傾毀的大理石碑

對一只死蝴蝶的分解

可惜

那只被車撞死的蝴蝶

還沒落到地上

就被高原上的風

將翅膀撕開

撕成兩半

我知道此刻

風已經徹底帶走了整只蝴蝶

它將永遠消失

只剩一條丑陋的毛蟲

正在落下

和兩片新鮮的花瓣

飄在空中

夜

我想扮演其中某一個人

一條流淌在青藏高原上

無人問津的河流

我想成為那些水

被黑暗拼湊成夜

以這寂靜的筆，涂抹，種植

以這黑色的記憶，糾纏

我想把石頭放在手中

讓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一晚上

一個孤獨的人所做的夢

我想在一個比孤獨更遠的地方

幻想出另一種生活

我想離開我扮演的人

一個人，靜靜坐著

必要時

像一只鳥兒，靜靜地飛走

那人走了

——致杰克·凱魯亞克

那人走了，走的時候，只有風在啁啾

聲聲蛙鳴未必能喚醒鐘里的沉睡之鳥

它打開翅膀，鳴叫，飛向透明的粘合之網

整個世界響成一片，虛無透露殘損的一角

我決心等到來年，春暖花開的斑斕絕色

聲聲沁人，陽光不止一次撞破紅的懷抱

彼時細風搖曳她的腰肢，一扭，那人臉色

潮紅

如膠似漆的愛慕，那人走了，只有風在啁啾

我說：“等。”就意味著尚有一匹棗紅駿馬

日夜可用，給她脫去蹄釘，給她上佳的糧草

那人走了，我回憶她來的時候，在第四十

三號

街的灰色長途汽車站，發呆，猛灌白酒

從人群中消失

我消失于人群

我走了很長時間的路

在地鐵二號線

我把每個擁堵的入口

都堵在心里

誰面目冷峻

誰此刻是幸福的

我說不出來

但我努力在看

責任編輯 石彥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