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父母謀殺了中國足球

顏強

“您能不能幫我推薦一下？我兒子很不錯的，他每天都練球，基礎非常好，而且他對足球充滿了熱情，他對足球的熱愛肯定比您和黃健翔還深……他能做很多動作，現在顛球輕松就幾十下了，什么馬賽回旋、踩單車、牛尾巴，他都能做……我覺得我兒子是個足球人才，以后就要讓他成為中國國奧隊隊員、成為中國國家隊隊長……十年以后，他就能幫中國足球洗刷對伊拉克的恥辱，能帶領中國隊打進世界杯的……”

這位父親握著我的手，長久不愿意松開，請求我提供幫助，“哪怕給個聯系電話，幫著推薦一下也行啊?！?/p>

大庭廣眾下，遇到這樣的提問，我感覺慚愧而尷尬，因為幫不上忙而慚愧，也因為對方過于熱情的陳述而尷尬。我本想問問這位父親，是如何帶著孩子從另外一座城市趕到重慶，來參加這個三星切爾西青少年訓練營的，可他急切的陳述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一位偉大的父親，他和我素昧平生，或許是通過媒體傳播，知道我是一個職業上和足球有些關系的媒體人。僅憑著這條有些縹緲的線索，他毫不猶豫地走了上來，努力尋找萬分之一的可能。

訓練營的活動開始了，分成不同的年齡組別。這個訓練營的名稱是“快樂足球、藍色夢想”，5名來自切爾西青訓體系的教練，將要從180名訓練營重慶站的孩子們當中，挑選出4名優勝者。勝出的孩子，將有機會在5月中去到倫敦，觀看切爾西本賽季最后一場英超聯賽，還能去到切爾西的訓練基地受訓，見到托雷斯、特里和阿扎爾這些大牌球星。

不過切爾西的教練和我交流時告訴我，訓練營的目的，并不是遴選最優秀或最有潛力的足球人才?！斑@個訓練營的名稱就是‘快樂足球，我們有一句口號，是讓孩子們‘帶著微笑踢球?！苯叹毚笮l·斯圖爾特說。但他或許忘了，他面對的是一群望子成龍心切的中國家長。

那名父親站在場邊，緊張地觀看著兒子的訓練，他比兒子更緊張、更急切。趣味性訓練的時候還好一點，到了分組對練時，父親焦躁不安。

“你干嗎不做那個轉身帶球動作？你干嗎不來個馬賽回旋？……”父親在場邊喊叫，聲音很大。“你干嗎不多做些動作？老是這幾樣，和其他人有什么區別？教練能分辨清楚嗎？誰會選你?。俊?/p>

我看了看場上的那個孩子。十來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父親在場邊的喊叫，他聽得清清楚楚。他表情很不自然，動作更加不流暢。他臉上寫滿了尷尬。

我打消了和這位父親繼續交流的念頭，也不再觀看他兒子的訓練。我的心情，較這之前更加糟糕。

在這個陽光輕柔、空氣溫潤的周末，這片天然球場上，切爾西教練分劃出了4片小球場，每片球場上，都能聽到孩子們的歡笑聲、教練夸張而配合的鼓勵聲。這里沒有教練的斥責，沒有一些業余比賽里常能聽到的抱怨和對罵，讓這位父親的聲音顯得更加刺耳。

他的孩子肯定是熱愛足球的，足球基礎或許也真的不錯，但父親在場邊的督導，讓足球喪失了樂趣和自由。這里的教練并不是來尋找下一個阿扎爾的，但不是所有的中國家長都能將這個周末當作一次快樂體驗。

“我的兒子肯定會成功的，他的目標就是當上國奧隊隊長……”父親還在對旁人講述。他會為孩子付出最大努力。他也不是唯一一位這樣逼迫著孩子走向成功的。

可是誰來救救足球、救救孩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