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牛

李有干

少年要帶著牛去荒原上耕地。

這是頭兇牛，力大無比。但脾氣特倔，已經傷害過三條人命。少年的父親從買回兇牛那天開始，就喜歡上了它，起早睡晚地給它喂水喂草。即使兇牛發脾氣使倔，也不用鞭子抽。

村里所有的人看到兇牛都躲著。少年也害怕，可父親非要讓他接近牛。少年只能心里憋著氣。這天，少年和兇牛被拋在荒原上。少年不得不和它保持足夠的距離，給它喂草時總離得很遠。雖然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牛通人性，只要人對它好，它決不會平白無故地傷人。

許多天過去了，一個午后，少年剛駕起牛耕地，忽然發現近處荒野里有個鳥巢。少年就想撿回鳥蛋煮了吃，便讓牛停下，向鳥巢走去。那只鷺天子嚇得飛走了，少年撿起一窩鳥蛋，又回到水田里。飛向高空的鷺天子，幾次俯沖下來，似要奪回蛋，但都被少年用牛鞭擋開了。

鷺天子便向兇牛發起進攻。兇牛開始狂奔，少年追了過去。兇牛轉過身，寬闊的額頭朝少年壓來，少年大驚失色，在泥水中一滾，躲開了；兇牛氣紅了眼，再次撲向少年。少年別無退路，他鼓起了勇氣，機敏地一躍，跳到牛的背后，飛快地用肩膀扛起犁梢，使犁鏵深深地吃進土里，兇牛一下子被剎住了。少年沒有用牛鞭抽打兇牛，而是輕輕撫摸著它的背脊。他和它終于恢復了平靜。

回到牛棚里，少年把鳥蛋敲破放在碗里給牛吃。兇牛嘗到了蛋的味道，它用頭蹭著少年，他和它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少年又想起了父親的話，一步步地向兇牛貼近。夜里和它一起睡地鋪，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既是他的床鋪，也是牛的草料。

少年和牛的關系一天比一天融洽了。牛一見不到少年，就“哞哞”地叫。

一個特大的荒年來了。樹皮和草根成了人的食糧，牲畜紛紛倒斃。只有兇牛還硬撐著。少年寧愿自己忍饑挨餓，也要省下一口食物給牛。

又過了幾天，兇牛也開始昏昏沉沉地躺著。少年更是饑腸轆轆，和牛一樣躺倒了。少年抱著牛的脖子，牛眼里含著淚，一眨不眨地看著少年。

又撐了幾天，少年一頭暈倒在地。牛又蹦又跳，一個勁地往外掙。少年的父親把它牽至場頭拴在石磙上。兇牛突然向石磙撞去，轟然一聲倒下，鮮紅的血噴向天空。

少年醒了，看到這一幕忙跑過去，放聲大哭。牛突然睜開眼睛，看了少年一會兒，然后合上了眼簾。兇牛死了，它為使少年不被餓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一個村子里的人，全靠它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但少年沒喝一口肉湯，他實在無法入口，大伙把能充饑的那點食物給了他，才使他保住了性命。

少年把牛的碎骨埋葬在村頭上。豎立在墳前的墓碑是那染血的石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