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有多久（七首）

李皓

久違有多久

于我而言，久違

等于兩個年頭，等于七百多個日日夜夜

我不想再去觸摸那個深秋的黃昏

晦澀、晦暗、晦氣

我對今天的滾滾雷霆心存感激

它多像一個久違的電話，一條久違的短信

我執意不去更換，保留至今的

這個電話號碼，抵萬金

久違有多久？從鼻子一酸

到忍不住，兩滴淚

那違心的一別

到底還是抵不過十年的廝磨

沈陽的秋天突兀一聲炸雷

不為所動的人心亂如麻

貴 賤

一群文人去房地產公司采風

從一個高檔樓盤走向另一個高檔樓盤

大家紛紛感嘆房子越來越貴，買不起

那些售樓員也感嘆

看這些衣帽光鮮的貨色，怎么

沒有一個交定金的？真賤！

最妙的是那天下了點小雨，挺浪漫的

暗合了活動的主題和詩人作家的心境

只是這雨有些生不逢時

與貴如油的春雨相比，這三伏天的淫雨

賤如草芥抑或蟻命

草芥尚可以算作生態，而螻蟻

在文人的命運里，常常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么角色

一年，只見一次

——寫在2013七夕

這一年一次的相見，多么盛大

銀河像我們期待的那樣悄然隱去

我們圍坐在喜鵲們的中央

愛扎堆的它們是我們的孩子

嘰嘰喳喳地不給我們親熱溫存的機會

但是我們多么幸福啊

為了這一次的相見

我把每一滴水望穿

望穿秋水，我就望見了彼岸

在彼岸端坐的你，還是夢里的模樣

雖然已不年輕，卻也不怎么見老

我喜歡這天然的雕飾

你就是完美，就是冰清玉潔，就是

我的一切：一切思戀，一切愛

這一日多么珍貴，貴過剩下的所有日日夜夜

你把我織進這個日子的每一分每一秒

織進你的柔情，你的繾綣

你的風情萬種，你的千嬌百媚

你的肝腸寸斷，你的疼痛的夢囈

還有什么能比這樣的相見還要隆重？

我們的一次哀婉怨懟的四目相視

成為普天下癡男怨女的節日

這一日，銀河成為水乳交融的愛河

你趟過來，我趟過去。天涯咫尺

這一刻，是一年；這一年，是一生

這一生，或者不見，或者只見一次！

轟轟烈烈義無返顧地，只見

這么一次

東戴河

自己千里迢迢去看一個人，是一件

很浪漫的事。陪著朋友

千里迢迢去看一個人，是一件

很仗義的事

東戴河，我從另外一片海

走向你的時候，我聞到了酒的味道

奶油的味道，外省的味道

關內的味道

為心儀的人精心設計一場生日宴

是一種司空見慣的表達方式

驅車千里，奔赴他鄉，才是

真正的浪漫主義，不落俗套

一片浪漫主義的海，卻用一條

河的名字來命名，就像這個夏日的

霧霾和夜色，為我們的到來

打著掩護

我們知道一不小心

那些中年的腳印就會丟到外省

丟到一些我們無法預知的地方

被歲月抑或記憶的海浪 卷走

但是，我們仍然執意要來

把一些話題定格在一個現實主義的

農家小院，吃著外省的蛋糕

過著我省的生日

隱去濤聲的夜晚，多么

令人不安，又多么令人沉醉

外省的酒啊，總是令人把持不住

東戴河，今夜請把我遺忘。

大雪大連

大雪有多大

大雪比大連還大

一枚碩大的雪花連著另一枚碩大的雪花

就是大海連著大海，就是這個早晨的大連

一枚碩大的雪花

譬如大如席的燕山雪花

它能縛住謊言、迷亂、光鮮、舊夢乃至道路

一枚雪花就是一個詞

母親對大雪有獨到的量化——

風一瓢，雪一瓢

那是無數個詞，就像母親的嘮叨

化了，就是一個字

家。小到不能再小

大到不能再大。

埋 伏

霾是霧的一種埋伏。這么多年

霧始終在臺前，肆無忌憚地掩蓋

那些疑點重重的真相。而處于幕后的霾

總是一次次被我們忽略，甚至忘卻

霾到底有多么猙獰？它的陰暗

像一個黑色的口罩，堵住我們的嘴

可說的，不可說的

都被蒙上了一層面紗

可是我終究要說出

說出你神秘的愛有一絲狡黠

說出你的橫空出現是曠世的設伏

你瞄準了我的優柔寡斷，善良和脆弱

霧是藥，迷魂，讓我感冒

霾是武器，逼著我交出隱匿已久的內心

而我們熱切期盼的冷風啊，此時

卻有一搭沒一搭。

紅嘴鷗

去昆明，你無法不與紅嘴鷗相遇

這些抹了口紅的昆明市民

讓你覺得這一片高原

有不言而喻的美

這些美，來自滇池，來自翠湖

來自每一只從西伯利亞遷徙而來的鳥

它不只是來過冬

更是回家

翠湖里的紅嘴鷗，顯然

比滇池里的紅嘴鷗更加悠閑

誰叫翠湖是滇池的一個港灣呢

是港灣，就有避風的意味

而海埂，顯然有些格格不入

它把八百里滇池逼到一個山腳

讓紅嘴鷗在飛翔的時候

不得不相互躲避對方的翅膀

那些無法飛翔的紅嘴鷗

此時正在翠湖里追逐一只野鴨

它們的仗勢，貪婪，占有欲

像極了那些虛偽的人類

看來在昆明，除了風

我還要躲避這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家伙

我用一袋飼料討好它們的同時

也必須搞清自己，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