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戀愛是條直行線

端木魚

…………（1）…………

田禾從小就體弱，但她不是林黛玉般的美人胚子，因為吃了太多糖，牙齒稀疏，知道愛美之后她總是笑時習慣性地捂著嘴。上了高中，再加上自己個高，顴骨又稍微豐腴了些，她總覺得自己與那些巴掌臉的嬌小女孩有些距離。

其實，除了這些，她什么都不比別人差，父母恩愛，家庭優越，學習也中上，但就因為這稍微的不足，她很少和男生來往。盡管，她心里也有喜歡的男生，比如同班的譚健。

譚健的身材如他的名字，高大健碩，但偏偏長了一張精致的面孔，一雙桃花眼投射過去，總會讓眼眸里浮現的女生心生漣漪。幸運的是，因為身高的緣故，田禾和譚健都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只是譚健在最角落，而田禾緊鄰過道。

譚健是校籃球隊的，運動細胞發達的他沒有太在乎成績，因為學校有保送體育特長生的名額，所以他每每上課鈴響才滿頭大汗地跑進教室。因為座位空間有限，每次田禾總是禮貌地站起來，然后讓他進去。有一次，因為時間太趕，譚健沒等田禾起身，就貼著她的身體強擠了過去。因為力氣大，田禾差點撞翻桌面上的書本。坐到座位上的譚健笑著表示歉意，而一下午的課，田禾竟然沒有聽進去分毫，她感覺自己周圍都彌漫著譚健充滿汗味的空氣。

田禾從不穿帶根的鞋子，清一色的平底。在比自己矮的男生面前，她總是有意佝僂著腰，但在譚健身邊，她曾經試圖快速地站直身體，比較下來，她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他身邊小鳥依人的女孩。

這一切，都是田禾單方面的幻想，可后來她還是看到了一絲絲希望。當時，校園里追求譚健的女生很多，可他從不多看誰幾眼。甚至，當有外班的女生借田禾的有利地形讓她幫忙傳情書，他看都沒看就丟了。他嬉笑著對田禾說：“田大妞，以后別做這事了，如果實在難拒絕，就幫我篩選一下先。”從沒有人如此親密地叫過田禾，雖然“大”字有些敏感，但“妞”字還是讓她浮想聯翩。

就這樣，田禾陷入了一個美好的夢里。

…………（2）…………

日子清清淡淡地過著，但有了這些可供聯想的細節，田禾的日子過得并不枯燥。

2003年夏，一場Sars席卷了大街小巷。不巧的是，那段時間，田禾感冒了，在家休息幾天再去學校，發現保安肅立，大門緊閉。臨近高考，她有一些學習資料必須帶回家，可站了半天沒一個人走出校門。

就在她無望之際，突然看到譚健在校園里溜達并不時往校門口張望，看到田禾，他一溜煙地跑過來。隔著鐵柵欄，兩人就在毒辣的太陽下站著，那情景就好比探望獄中的愛人，有些感傷，但足以讓田禾激動萬分。

聽說田禾要拿資料，譚健悄悄地說：“學校后面有個不高的圍墻，下課后，你在外面幫我看著人，我幫你把資料帶過來。”譚健走后，田禾就一個人圍著學校轉，她的心被突如其來的甜蜜包裹著，仿佛錯過一分一秒就會失去上帝的垂憐。

時間如行走在薄冰上的探險者，下一秒既充滿驚喜又讓人心悸。胡思亂想中，田禾在圍墻后呆呆坐了三個多小時，直到譚健如約而至。仰望越墻而下的他，田禾宛如古代悶坐春閨的小姐看到了約會的情郎。

把資料交給田禾，譚健轉身朝校外跑去。他一邊跑一邊回頭說：“關太久，正好有點急事辦，如果你沒機會再到學校，那考場見。”這份約定，讓田禾挺直胸膛，走路都一步三跳充滿雀躍。

……（3）……

如譚健說的那樣，田禾高考前就沒有再進過學校，可高考的那三天，她也沒見到譚健的影子。直到領取大學通知書時，她才得到消息。譚健如期進了一所體育學院，與她的大學正好同一個城市。

新生報到，各大學老鄉聯誼，譚健終于出現了，可讓田禾傷心的是，他身邊竟然有個嬌小漂亮的女生。當譚健介紹女孩也是從家鄉一起考過來的別校女生時，田禾不自然地又蜷縮起了身子。

女孩叫小美，是譚健的女朋友。田禾很想找機會問問譚健，可很多次，剛在QQ里問聲好，回話過來竟然是小美。下定決心打電話，小美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健健在打球呢？有什么事我幫你轉達。”那甜膩的稱呼，還有黏人的方式，讓田禾欲言又止。小美也察覺到端倪，開始主動打電話給田禾，可田禾聽到的多是她對譚健的百般撒嬌和刁難。

大二的情人節，田禾終于有了機會。譚健約她一起吃飯，身邊破天荒地沒了小美。那晚，譚健要了一些酒，并且說了很多對小美的抱怨，他說如果小美像田禾那么溫婉就好了。只這一句話，田禾端起酒杯，喝了生平第一次酒。中間，小美的電話多次打進來，譚健最終按了接聽鍵，對小美的叫囂，他做了正面的回應：“我受夠了被你控制的日子，我和田禾正大光明地吃飯，你要怎么想，隨便！”田禾頓覺希望在即，可當她滿身大汗把譚健送回學校時，小美站在門外冷冷地說：“謝謝你送我男朋友回來！”

第二天，小美又打來電話，說：“田禾，健健上午的課都沒上，跑過來向我賠禮道歉，你說我原諒不原諒他呢？”田禾默默掛了電話，滿眼是淚。

……（4）……

之后，田禾再也沒有主動聯系過譚健，本以為就此死心時，譚健和小美分手了。譚健偶爾來找田禾，說的最多的，就是畢業后的工作問題。流蕩的譚健因為沒有任何背景，很怕找不到工作。而田禾則不一樣，她很早就做好了留學任教的準備，因為自己的努力，學校也預定了她。

因為熟稔，譚健有時也會開些玩笑，他說：“以你的身高，完全可以做專職模特，如果去整個牙，磨下腮，肯定艷壓群芳。”本是調侃，但田禾卻認了真，她一遍遍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難道，這就是譚健一直不接受自己的原因嗎？為此，她開始存錢，先是帶了牙套，并試著打扮自己。

畢業了，譚健去了別的城市，臨走前他說：“我要去闖一闖，大妞，如果那時我未娶你未嫁，我們湊合湊合得了。”田禾臉上笑著，心頭卻有種生離死別的糾結。

田禾決定去磨腮，為此，她和父母鬧翻，被學校辭退。到醫院去咨詢檢查，一位漂亮的女醫生委婉地告誡她：“你身體虛弱，我們不建議你做如此大的手術，其實，你很漂亮，如果想更美，去上下專業的美容課，效果也不錯。”田禾最終沒在臉上動刀子，她在醫生的建議下學習化妝，并很快得到了一份彩妝師的工作。endprint

……（5）……

田禾卸了牙套，開始自信地穿高跟鞋，買漂亮的衣服，化精致的妝容，越發光彩照人。當然，無數追求者也接踵而來。田禾委婉拒絕，稱自己有在外地的男朋友。

終于，譚健沒預兆地回來了，一臉消沉。雖然不再是青春校園里的小姑娘，但因為譚健，田禾仿佛又回到了白衣飄飄的年代。她堅信，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

在田禾的悄悄安排下，體育專科的譚健去了一家健身房擔任教練，一副好身材被學員矚目和崇拜，他日益開朗。本以為就此長遠美好下去，公司臨時決定，派田禾去法國深造學習。

又是分別，這次是譚健送別田禾，機場，他信誓旦旦地許諾：“田大妞，放心，你回來我一定帶著驚喜去接你！”天空中的田禾，一路都在遙想那春暖花開的日子。

一年后，田禾提前告知譚健要回來的消息，可他并沒有出現，連電話都無人接聽。田禾心急如焚，打車飛馳的途中，司機突然怯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思索良久，才想起小美的輪廓。談及自己，小美有些感傷，自從和譚健分手后，她就自暴自棄輟學了，因為沒學到什么知識，就干脆做了女司機。不過說起自己的家庭，小美還是自豪地說：“丈夫很老實，很愛我，兒子兩歲半，也很乖。”想到自己和譚健，田禾有些語塞。

來不及回家，田禾就直沖譚健公司樓下，還沒下車，就看到譚健沖沖下樓，他的身后緊跟著一個女孩，大聲喊叫：“你急著去干什么啊？親愛的，別忘了，今天是我們認識一周年的日子。”譚健邊安慰邊責怪：“要不是陪你晚上去喝酒，我怎么會把手機忘你那。我同學要回來了，接機的事情現在才想起來。”

田禾沒再看下去，讓小美開車。車漫無目的地行駛著，小美突然說：“其實，有些話我應該很早就和你說的。還記得那年的非典嗎？譚健替你拿資料，其實是跑到我們學校與我約會的，因為我曾對他說，Sars期間你能出來見我，就說明你是真的愛我。”

夜黑了，看著霓虹閃爍的都市，田禾突然有種解脫的輕松，這些年，她憑著自己的感覺去等待一份感情，就如車輛駛入了直行線，盡管前方標志顯示是條死胡同，她還期待會有轉彎。田禾想，其實自己也是騙了譚健的，明明要在法國學習兩年，因為禁不住相思回來，竟然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這次，她沒有再流眼淚，只是默默對自己說，明早的飛機一定不能誤點。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