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點·景點·經典

小嶼，12年前對臺灣發生興趣，開始關注臺灣。自廈門大學臺灣研究院畢業后，在涉臺媒體歷練多年，多次赴臺采風，專注于介紹臺灣政治、經濟、旅游、軍事、教育、文化等，致力于呈現一個全方位、不乏味的臺灣。

現在是凌晨2時16分，在這個時候，還有人愿為您點亮一盞燈嗎？

首先告訴您一個頗為遺憾的消息，前些日子，我給您介紹過的臺北的小黑板——“101外墻燈光秀”吹了熄燈號；其次告訴您一個喜大普奔的消息，臺北101的燈雖熄了，但在晚間守護旅人的任務，傳遞給了“天燈派出所”。

今天咱們要說的便是臺灣的派出所。在臺灣，“五都”及各縣市設有“警察局”，鄉、鎮、市、區則設“分局”，分局下設“派出所”，無分局的鄉、鎮、市、區則設“分駐所”，全臺共有2000多個派出所與分駐所。派出所是最基層的警務單位，一般24小時不關燈，全天候為民眾服務。臺灣派出所制度是日據時期建立的，建筑多以格局方正、紅墻白柱為特征，寓意熱血與清廉，看起來卻像一張張嚴肅刻板生人勿近的面癱臉，給人“門難進臉難看”的“衙門官老爺”印象。然而，這些“傳統”，在如今的臺灣，尤其是美景密集的花東海岸，正在悄悄改變。

在人民群眾的一般認知中，派出所只要兼具便民功能及犯罪分子臨時收容功能就夠了，但神奇的是，許是因為派出所的觸角真正伸到了民間的每個角落，遍布臺灣的派出所有意識地增加了一個觀光功能，它們是“警點”，也是“景點”，讓不少人的旅程多了一些意外的、明亮的色彩。

在新北市平溪區，放天燈已然被打造成一個幸福產業，平溪幾乎成了天燈的代名詞。天燈滿天飛滿地落，安保和環保都是問題，然而，臺當局專門為天燈修法，平溪區公所花錢鼓勵民眾撿天燈殘骸，妥妥地解決了問題，這再度告訴大家：細節和“幕后”才真正出政績。除了飛向天際的天燈，平溪還開發出了環保型的“天燈派出所”。關注過上海世博的朋友一定忘不了臺灣館的特殊造型，是了，全名為“新北市瑞芳警分局平溪分駐所”的天燈派出所看起來就像一個永久的臺灣館。據說世博臺灣館回娘家時，新北市曾爭取讓它在平溪落戶，但該館最終被新竹市“搶”走，如今，天燈派出所彌補了新北的遺憾：派出所的大型天燈主體由玻璃帷幕及193924個LED燈構成，燈內有小廣場、廁所、派出所辦公室、旅客服務中心、天燈施放操作室、警察宿舍、景觀眺望臺……除了肩負治安任務外，派出所還有晚間整點燈光秀，游客可將心愿寫到“波麗士天燈”上，看著它在大型天燈外墻上冉冉升空——若諸葛孔明地下有知，應該會感謝臺灣人給他的發明賦予了這么多人情味吧？

在臺灣，有人情味的派出所不止一個。譬如，在您迷路時，可以去派出所問路，運氣好的話，還可以住在派出所——如果有人跟您炫耀他住過臺灣派出所，千萬別以為他該吃藥了哦。

如果民宿不漂亮，這不科學，因為它要吸引游客前往消費，而若派出所除了警徽之外哪兒都像漂亮的民宿，總是“勾引”游客上門問價，這事您怎么看？擁有歐式庭園的花蓮縣光復鄉大富派出所，便總被當成民宿，不斷有游客誤訪，警察干脆掛出“鐵馬驛站”招牌，歡迎單車族到這里休息、泡茶。還曾有游客建議大富派出所出租房間經營民宿，但警察說，不敢違法經營副業。

在喜愛騎車出游的朋友心中，花蓮縣玉里鎮春日派出所也是一個非去不可的勝地，因為這里是全臺首個“鐵馬驛站”，不僅提供整套單車服務，游客還可以在這里淋浴、搭帳篷住。

臺東縣東河鄉都蘭派出所則是充滿南洋風情的免費露營區。這里綠草如茵、風景如畫，有遮風擋雨的原木屋以及水龍頭、炊事臺、衛浴設施，任何人都可在此露營，無需預定，想來就來，而且這里提供幫您看行李及維安的免費保鏢——就是警察蜀黍啦。露營區的水電費是派出所支付的，不夠的部分由警察均攤。付出總有回報，曾有一名彰化游客在借宿一周后，寄了十萬元新臺幣支票給都蘭派出所。

派出所本身美比民宿，所內外風景自也是風月無邊。臺中市后里區泰安派出所便以櫻花知名。派出所附近種了近百株三重櫻，每個櫻花怒放的季節，都有人潮洶涌而來，警察蜀黍順理成章成了“護花使者”。而宜蘭縣蘇澳鎮港邊派出所內則有一座少數民族特色的瞭望臺，因附近有水鳥保護區，吸引了不少鳥友前往觀賞。

除了提供賞景便利，派出所也為游客提供安全保障。花蓮縣合歡派出所是全臺最高派出所，是最佳觀雪地，也是游客的氣象預報員和緊急避難所。每到冬天，警察都要客串圣誕老人，因為調皮的民眾連半夜都會打電話來問“下雪了沒”，警察雖然無奈，也只能勉力支應。南投縣仁愛鄉翠峰派出所是前往合歡山旅游的前哨站，也是雪季的補給站、醫療站，是合歡派出所之外合歡山區的又一個游客守護站。而位于臺東海端鄉南橫山區的另一所“高高在上”的向陽派出所，轄區沒有一個居民，卻因處于山友前往嘉明湖的前哨站，每年要為上萬人服務。不過，在山上工作的警察也不吃虧，賞身旁云瀑翻騰，看山邊日出日落，已足以令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警察以當人民保姆為榮，派出所則以賣萌耍帥為己任。譬如，富有現代感和科技感的形狀不規則的臺北文德派出所，曾勇奪“全臺最帥建筑”之名，其形狀恰似“鯨魚”或“蝸牛”，而警察的辦案過程是全透明的——派出所一樓采用大量玻璃墻，所有“秘密”一覽無余。

宜蘭縣成功派出所則因屋頂的“皇帝帽”占盡了萬千寵愛。建筑師說，因為老一輩稱警察為“大人”，他便對著秦始皇的“皇帝帽”有樣學樣，為派出所設計了一頂有趣的“官帽”——不過嚴格說來，這頂“帽子”不是帽子，而是遠比帽子更古老的、具有漢民族特色的“冕”。

無獨有偶。臺南市新化派出所也在打帽子的主意，不過它走的不是民族風，而是卡通風。一頂直徑14米的巨大而可愛的警帽“戴”在派出所“頭”上之后，游客慕名前來拍照，劇組聞訊前來取景（電視劇《阿爸的愿望》便在此取景），人們通常會敬而遠之的“警點”，在人們奔走相告口耳相傳之下華麗轉型，成為呆萌呆萌的萌貨“經典”。

玉山公園警察隊梅山分駐所也是一枚萌貨，不過它走的是保育風——“頭”上頂著個貓頭鷹。這只“貓頭鷹”除了身負宣傳保護動物理念的責任外，也宣揚了周邊少數民族的文化——附近居民以布農族居多，布農族認為貓頭鷹是益鳥，貓頭鷹叫聲是吉兆。貓頭鷹這種有智慧又吉利的鳥兒跟警察蜀黍聯系到一起，是不是讓人感到更加親切和有安全感呢？

是的，即使派出所不夠萌帥，如果警察足夠貼心，派出所依然是最美的。譬如，屏東縣恒春鎮墾丁派出所就以“借廁所”著稱，它每天要為數百名游客服務，水費和衛生紙用量居全臺派出所之冠。又譬如，屏東縣竹田鄉西勢派出所只是一間13坪（1坪約為3.3平方米）的鐵皮屋，只有一名警察駐守，傍晚6點準時打烊，堪稱“最小派出所”，卻讓3000多位村民感覺到了方便和安全，而這間派出所也是村民主動要求和親手打造的。

為了讓民眾感到安全溫暖，臺灣警方做了不少看似不務正業的事，包括幫民眾看車、給單車打氣、充當修車師傅、充當臨時導覽員、接待來寫功課的學生、接待來拍戲的劇組（偶像劇《下一站幸福》便曾到新北市金瓜石派出所取景）……臺灣警察的臨時業務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我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他們了——人在景中，人景合一。

《新周刊》出過名為《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的書，我想補充一句，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議場的“演員”和商界的奸商除外。我寫本文的當下，不少臺灣學生正在占領“立法院”，“立法院”餐廳“康園”因此無法營業，間接影響了陸客的觀光興致——這間餐廳是陸客最愛“到此一游”的臺灣餐廳之一，卻常讓陸客吃癟，除了這次的風波，之前還發生過不許陸客走“立法院”正門的憾事（也可能是誤會），而臺北市議會也上演過類似的“誤會”。大陸人愛參觀臺灣議場，卻又經常失望，自會懷疑臺灣有沒有他們自己說得那么文明。其實啊，議員將議場變秀場，搶盡了鏡頭和話語權，也掩蓋了臺灣真正的美好。而那些通常被看成“衙門”的地方公務單位，因為無關政黨和選舉，既不設真正的圍墻，也沒有心中的那堵墻，反而更能通過最基層的公務員，展現出最真實的臺灣人情。這些，是陸客更應該走走看看的地方。

因為，臺灣最美的風景，不在熒幕，不在政治，而在基層，在民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