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張益唐

祁蓮

2013年5月21日，純粹數學領域最著名的刊物《數學年刊》（Annal s of M at hem at i cs）宣布接受一篇于4月17日投稿的論文，創造了該雜志從收到論文到確定發表的最快時間紀錄——一般情況下，這個時間是兩年。

這篇論文證明了相鄰素數（即素數對）的差小于7000萬。而著名的“孿生素數猜想”，就是存在無窮多對相差為2 的素數對（即“孿生素數”），比如5和7、11和13、17和19？？ 從2到7000萬，聽上去很遙遠，但是，在此之前，就連“是否存在無窮多對素數，每對相差均小于某個常數”這個問題都沒有解決。所以，這篇論文的價值是無可估量的。

論文的作者是張益唐，當時，他只是美國一個三流大學的授課講師，連申請科研資助的資格都沒有。而他當年在北京大學數學系的同學，都已是世界諸多名校或頂級研究所的教授，在數學或數學相關的專業領域占了一席之地。這當然不是因為張益唐笨。他當年的老師和同學都說，張的智商在班里絕對屬于鳳毛麟角。在計算機科學方興未艾之時，他的一位搞計算機科學研究的師弟跟他聊起一個計算機網絡研究中的著名數學難題。大約3 周之后，張益唐就想出了解決這個問題的基本思想，可見他數學功力之深。

1985年，張益唐獲得碩士學位，經北京大學校長、數學家丁石孫推薦，到美國普渡大學攻讀數學博士學位，師從以研究代數幾何成名的數學家莫宗堅教授，以其研究為基礎，專攻“雅可比猜想”的證明。不幸的是，張益唐在證明中引用的一個由莫宗堅早先證明的結論被發現是錯誤的，所以他的證明過程也是錯的。盡管如此，基于他在這一領域做出的其他貢獻，普渡大學仍然授予他數學博士學位。

然而，博士畢業后，張益唐卻從數學界消失了。博士學位沒能為他謀得一個穩定的工作，在畢業后的六七年時間里，他靠干各種雜活維持生計，直到1999年，才在兩位北大師弟的幫助下，在美國的新罕布什爾大學謀得一個授課講師的職位。盡管這個職位沒有獲得科研資助的資格，卻能讓他安心地一邊上課一邊研究。就這樣過了14年，他終于給數學研究送來了這石破天驚的突破。

這種經歷讓張益唐看上去像個勵志典型，仿佛真是吃盡“苦中苦”，做了“人上人”。而對他本人來說，這一切都不過是稀松平常的經歷。他不覺得成名前辛苦，也沒覺得成名后牛氣。他只是喜歡數論研究，就像很多人喜歡做菜一樣，沒有什么高尚的動機，更沒有什么特別的辛苦。他沒興趣研究小問題，那些難倒全世界天才的難題更讓他激動和興奮。也許這就是純粹的理性所具有的魅力。

畢達哥拉斯學派認為，唯有數字具有純粹的美。張益唐所追求的，也許就是這深藏在數字背后的玄妙、純粹之美。他就像一個理想中的知識分子，堅韌，低調，充滿浪漫主義又質樸勤奮、腳踏實地，對研究執著，對名利淡漠。

人們總是習慣于追逐實用價值，似乎看不見“用處”的東西都不值得重視。但我還是堅信，每個人都會有那么一兩個瞬間，從忙碌中抬頭仰望浩瀚的星空。因此，有必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張益唐這種人的存在。正因為他們的存在，世界才變得更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