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題的藝術（一）

于永正

【課堂實錄】

“再過兩天就是‘三八國際婦女節了。”作文課上我很莊重地對學生說。說完，在黑板的正中偏下的位置工整地寫下了“‘三八國際婦女節”幾個字。“到了這一天，我們是不是應當向媽媽表示表示啊？”

我望著學生，學生望著黑板上的字。

片刻之后，我又問：“3月8日的那天早晨，你想對媽媽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我把問題縮小了，更具體化了。

有的學生說：“媽媽，今天是您的節日，祝您節日愉快！”

有的學生說：“媽媽，您辛苦了！今天是‘三八節，家務活由我和爸爸來承擔。”

“你當家？無須跟爸爸商量？——丁翊、張明，你們也說說。”這兩位學生比較幽默，所以我點了他們的名。看他們有沒有獨出心裁的想法。

張明站起來，嗲聲嗲氣地說： “媽媽，今天是您的節日，我保證不惹您生氣。”

同學們大笑。我說：“這也好。能一天不惹媽媽生氣，就會有兩天、三天……”微停了一下，我接著說： “烏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在‘三八國際婦女節到來之際，我們應當向媽媽致以節日的問候，像剛才有的同學說的那樣，道一聲：‘媽媽，您辛苦了！”說到這兒，我在黑板的正中寫下了“媽媽，您辛苦了”六個大字，在“‘三八國際婦女節”的前面，又加上了“寫在”二字，在后面又加了“前夕”二字，并在“寫”的前面加了個破折號。成為：

媽媽，您辛苦了

——寫在“三八”國際婦女節前夕

學生明白了，這是一個作文題。上邊一行是正標題，下面一行是副標題。

我讓學生重溫了《再見了，親人》這篇課文的寫作方法，要求也用第二人稱的寫法圍繞“媽媽辛苦”這個中心，選擇幾件事例寫下來。

所有的學生都很動情，所有的作文都很感人。

【例文】

下面是我保留的莊妍同學寫的一篇作文。

媽媽，您辛苦了

——寫在“三八”國際婦女節前夕

莊 妍

在我呱呱墜地的那一瞬間，我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您——媽媽。我牙牙學語，最早呼出的兩個字也是“媽媽”。我長大了，第一個把我送進小學大門的還是您——媽媽。媽媽，后天是您的節日，您的女兒對您說：“媽媽，您辛苦了。”

我一提起筆，眼前就出現了您忙碌的身影、瘦弱的身軀；耳邊又回響起您唱的《搖籃曲》，您講的《狼來了》的故事，您哼的《小熊過橋》的兒歌。您先是抱著我走，后來又拉著我的手走，慢慢地又放手讓我自己走……想到這兒，您的女兒對您說：“媽媽，您辛苦了。”

記得三歲那年，一次，因為我貪玩，不小心把右胳膊摔脫臼了，哭著來找您。您抱起我便往第一人民醫院跑，一口氣跑了二里路。醫生給我診治了一下，說：“好了，沒大問題，是脫臼，以后要小心些。”

我轉過身看看您，您臉上還掛著淚花，額上還掛著汗珠。我撲在您懷里大哭起來……想到這兒，您的女兒對您說：“媽媽，您辛苦了。”

記得一年暑假，快開學了，我嚷著讓您給我買新書包。過了兩天，您送給我一個藍布繡花書包。我高興極了，問您在哪兒買的。您指了指縫紉機，笑著回答：“是它送給你的禮物。”我明白了，原來這兩天您晚睡早起在縫紉機前忙個不停是為我做書包哇。這事已過去很久很久了，可是我每當想起，便想說：“媽媽，您辛苦了。”

在“三八”國際婦女節即將來到之際，我祝福您——媽媽，祝您節日快樂，萬事如意！與此同時，我也祝愿全世界的母親永遠幸福，道一聲：“你們辛苦了。”

【總結】

劉勰說：“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

黃宗羲說：“文生于情，情生于身之所歷。”

好的命題，不但能激趣，還能激情。盡管小學生的作文只是一種練習，但是不論練習寫的是什么內容，也都是有情的，只是不像成年人、不像作家那么鮮明、那么強烈罷了。

秋天的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和學生在睢寧縣大余鄉的田野里散步。莊稼、樹木、田間小道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秋蟲們無休止地演奏著，樹叢和玉米地里的捉迷藏更富有神秘色彩……這個難忘之夜肯定要寫的，我的命題是：月溶溶。從邳州乘汽車回來，和朋友揮淚告別的情景，深深印在了每個人的腦際，這自然也是要寫的，我出的題目是：依依惜別。

這些題目都有激情的作用。

【注意事項】

作文命題忌大，忌空，否則學生會有“老虎吃天，無從下口”的感覺。因此，每逢作文，我命題的時候就為學生選好了材，并為他們剪裁好了。游公園、覽名勝、走訪名山、參觀工廠，我從不出“游覽……”、“參觀……”之類的大而化之的題目。一年清明節，學生憑吊淮海戰役烈士紀念塔回來，出的大題目是“憑吊散記”。散記是什么呢？我又出了下面一些小題，任學生選取二三記下來。

這些題目是：“哀樂低回”、“獻上一朵小花”、“凝視著浮雕上的兒童團團員”、“鐵桿海棠”（這是塔前花壇中正盛開的一種木質海棠花）、“蕩舟”（憑吊結束，我們在紀念塔旁的青年湖劃船）、“雪松下的午餐”等。

后三篇似乎與憑吊先烈關系不大，但我要求一定要和這次憑吊活動聯系起來。“軍營日”活動結束后，我給學生出的題目是“‘軍營一日的拾零”。“拾”什么呢？我開列了以下幾個小題目供學生參考：“龍騰虎躍”、“被子、衣服和牙缸”、“我挎起了沖鋒槍”、“靶場上”、“解放軍叔叔的西瓜大又甜”、“我為叔叔唱支歌”。

這些題目顯然比出一個“憑吊革命先烈”和“軍營一日”好寫得多。它們不但能激情激趣，而且起到了幫助選材的剪裁的作用。化大為小，化整為零，也是命題的一種藝術。

題目確實是文章的眼睛。我們為學生出的題目怎么能讓學生一看便有興趣，便很動情，便產生寫的欲望？怎么能讓學生一看便覺得有話可說，有情可抒，覺得好寫？這是我備作文課時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為它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往往不比思考教學過程寫“下水文”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