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百合


如今滿大街的機動車,車水如潮。頭頂上紅綠燈不停閃爍,眼面前電子眼咔嚓咔嚓,腳底下各色線縱橫交叉,司機們因開車違章被交警敬禮開罰單是家常便飯。今天的交警叔叔教育司機程序極簡單——先伸手把車攔住,待司機驚恐萬狀從車里鉆出來等待受訓時,向違章司機敬個禮,然后冷冰冰要過駕照和交通卡,一臉嚴肅地告訴他或她,您違反了什么什么行車或停車規定,因此按規定,罰您多少分多少錢。最后不管那司機如何“苦口婆心”地解釋自己剛才的違章是多么的萬不得已和多么的情有可原,頭都不抬地把交通卡插進他那令司機肝顫膽寒的“POS”機里,然后告訴司機,你將被罰款多少錢并扣分多少,請在半個月內到銀行繳納罰款。司機們心驚膽戰地看一眼顯示器里即將與自己拜拜的銀子和12分之幾分,然后取回駕照和卡,邊回到車上邊抱怨自己今天“點兒真背”。
30多年前,我也被交警叔叔因行車違章而被叫停教育過。不過和今天的糾正違章大不同的是,當年我是騎車違章被交警教育,而且是交警苦口婆心地教育了我至少一個小時(按現在的效率,用這些時間足以罰30個司機)。而我當年,那么嚴重的教育最后一分錢沒罰我,還送我上路。所以30多年來,我從未敢忘懷。估計當年那帥哥交警如今也早退休回家抱孫子了。
記得那是我剛復員被分配到工廠上班沒多久,一個周末和一位部隊戰友騎車去動物園玩。回家時,剛出動物園大門,我興奮無比。我倆都穿著軍裝,脖子上套著軍挎,騎著嶄新的自行車行進在動物園南的二里溝大街上。那時馬路上根本沒人,也沒什么機動車,自行車也很少,整個大街上幾乎就我們倆。于是我雙手大撒把瘋狂前行,騰出兩只手從口袋里掏出糖果剝開糖紙吃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自認為很瀟灑、很得意……就這樣撒把騎車前行了100多米。忽然我前面的戰友大喊一聲:“小心,前面有警察!”我一抬頭,媽呀!果真一位交警站在前面不遠處的馬路當間兒!我趕緊雙手扶住車把,但一切都晚了,那警察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沖我用力擺手示意停車。戰友悄聲對我說了一聲:“今兒你夠嗆了!我前面等你一會兒?。 闭f完停車在前面抽煙去了。
我趕緊從車上跳下來,那交警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車把,然后干凈利落地鎖住我的車子,拔下鑰匙揣進他的警服口袋。扭過頭來沖我劈頭蓋臉一通喊:“你威風啊你?你玩雜技哪,你!你不要命啦!”我一時間無言以答,紅著臉低下頭。沒錯兒,剛才我在馬路上玩雜技,人家交警看得真真兒的!
交警嚷完之后,便開始了對我長達1個多小時的批評教育:從國際到國內;從北京當前的交通形勢,到各個單位緊鑼密鼓的交通安全教育;從北京發生的每個血淋淋的交通事故,到作為違章者我本人應如何加強交通安全意識。那交警居然從太陽開始西下,一直教育到滿大街路燈齊放,前面等我的戰友估計抽了得有多半盒香煙了。
說實在話,長這么大,我還從沒接觸過這么有耐性的交警。我兩腳都已交換站立過不知多少次了,可他居然還保持著半立正姿勢念念有詞、不知疲倦地講述著。要在今天,估計給他在電視“百家講壇”里弄個交通專家20講節目絕對沒問題??晌沂懿涣搜剑亲羽I得咕咕叫,這兒離家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呢!我心里著急又不敢催,因為第一人家是為了我好,我還著急要走,實在不識趣;二來還不知道交警費了這半天的勁,得罰我多少錢呢!不過幸運的是,我身上這套雖沒有了領章帽徽的國防綠軍裝救了我。那警察好像忽然發現了我身上的軍裝,口氣一下變得溫柔和親切了許多。也許是軍警一家人,也許這交警本身就是一個復員兵?總而言之,當他從我的嘴里得知我是一復員兵時,立刻口氣大為緩和,剛才的批評也變成了叮囑,語氣也由剛才的“你……如何如何”變成了“咱……如何如何”。談話終于結束,警察叔叔,不,警察哥哥從衣袋里掏出我的自行車鑰匙,親自為我打開車鎖,然后千叮嚀萬囑咐路上騎車一定要當心,不然咱媽該多么多么著急。說得我這份感動!
我上了車,叫上前面已郁悶得幾近崩潰的戰友騎車繼續前行。一回頭,看到那交警的微笑和向我揮動的白手套!
打那以后30多年來,我只要是騎自行車,從來沒撒過把,因為總覺得當年那位交警就站在我的眼前沖我微笑……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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