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為什么面帶愁容

唐羽

劉小東的文獻展《兒時朋友都胖了——劉小東1984-2014影像展》于日前在上海的民生現代美術館開幕，這個文獻展展出劉小東自1984年至今拍攝的千余幅攝影作品，以時間為軸，以藝術家與家庭、朋友、社會的關系為線索，把藝術家的個體成長史、生活體味、社會洞察呈現于觀眾，為觀眾搜尋這三十年社會生活及時代變遷的軌跡提供個體性的樣本。同時，伴隨此次展覽展映的由劉小東創作生發的相關影片，也是對其創作和生活的一種反觀。

劉小東近年來特別為觀眾所肯定，這不僅是他表現手法的率真與粗糙，呈現畫面的原生態與真實性，而且是他堅持用寫實主義手段來記錄當下社會的變遷及人們內心世界的動蕩不安。從三峽移民到東北老家的兒時伙伴，從霧霾城市到新疆采石場民工，他始終將目光聚焦于日常生活與熟悉的人物，并給予極大的同情與關懷。劉小東堅守自身對于繪畫的理念，著力表現普通人生存遭遇的獨立與疏離，遠離潮流與喧嘩。

與繪畫作品不同，攝影不僅僅是劉小東的備忘錄與創作源泉，同時也是藝術家借以超脫于現實情境的手段。在劉小東的照片中記錄了兩個世界：一個是同處一室的親人和好友，一個是更廣義的社會和市井生活。兩個世界看似有著清楚的界限，其中強烈的反差則似乎表明了這兩個世界的相互依存、相互滲透，及由此而生的緊張氣氛。這些照片記錄了藝術家所見證的種種大情小事，而劉小東所參與的多部電影亦與他的攝影一樣，呈現出自然而又隨意的紀實主義風格。

“兒時朋友都胖了”，這是展覽的題目，也是中國人的普遍感受，更是藝術家對一種生命現象及社會現象的概括，一個“胖”字，集中體現了中國經濟發展成果，但是“胖”字后面又隱藏著諸多失意和危機。比如劉小東因為畫畫而富起來了，他的朋友還在故鄉，過著過去一樣的生活，這折射出中國的貧富差別。再比如中國為高速發展所付出的沉重代價，以及由此帶來的人們心態上的變化等等。這不僅是對藝術家個人生活及觀察的展示，更是想通過這些影像的記錄，關照時代變遷中的精神個體，呈現三十年中社會變遷的“現場”，表達藝術家對生命的敬意。

與繪畫相比，一千多幅照片構成的影像長廊，其感染力是集聚性的和線性的，能產生強大的震蕩效應。展覽的呈現方式是塊狀結構的，每一年就是一堵墻，就有許多照片來記錄。更妙的是照片下面有劉小東與學術主持人、美國策展人林似竹的對話，看似隨意放松，實際有相當豐富的信息量。比如劉小東為一群東北姑娘畫畫，畫她們發瘋似的笑。但畫出來的效果卻是——一個姑娘問畫家：為什么把我們畫得愁容滿面，我們不是笑得很開心嗎？劉小東回答：你們笑的時間很短，而我畫你們的時間很長，這個時候你們并沒有在笑。

觀眾應該聽懂劉小東的畫外音。

劉小東對中國底層社會的民眾生活特別在意，同時他也關注環保、貧富差別、群體性事件、干群矛盾、精神與物質相矛盾等問題，另一方面，他對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民眾生活也很關注，此次展覽就呈現了劉小東在泰國、古巴等國家的影像記錄。在底層接地氣的劉小東，也將鏡頭對焦政治，但表現方式是溫和的，有著中國式的幽默，比如他去全國兩會拍照，會對準代表桌子上的表決器來個大特寫。這個裝置所承載的內涵，中國人都懂的。

劉小東提供的許多畫面實際上是大家都熟悉的，曾經親歷過的，但往往一掠而過，什么也沒有留下來。而劉小東一直處于一種緊張、自覺和冷靜的觀察中，他是有計劃地在反映現實生活，以及人的內心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