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街遇見喬布斯

吳欣穎

對細膩的胡筱貞來說，品茶這門學問可以研究一輩子，新鮮茶葉從今年存到五十年后變為老茶，或是茶湯從現在放到下一個小時，每一刻喝起來都有不同風味，“變化”正是茶的迷人之處。

十七歲時好奇跑到茶館里坐下來喝茶，喝了一杯卻心悸好久，胡筱貞很困惑，茶喝起來不應該是溫和的嗎？后來開始研究茶，她才了解這些茶有灑農藥，“加了除草劑的土地是死的，種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是沒活力的。東西好，蟲與人都會吃，連蟲子都不敢吃的東西，人喝了又怎么會舒服？就好像白毫烏龍，就是要小綠蟲去吃才會有獨特的蜜香。”在胡筱貞的回留素食茶藝館，你只會喝到純凈自然的有機茶。胡筱貞說，這樣不只讓客人喝得安心，更重要的是，他們也無愧于大自然。

胡筱貞托起手中的茶荷，用茶匙緩緩將一片片茶葉撥入茶壺，溫暖陽光穿過紗窗灑落身上，茶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我的思緒慢慢平靜下來，我想這不是隨便撕開一個茶包就可以辦到的。清澈的茶湯注入小瓷杯中，我拿起其中一杯小心翼翼啜飲著，胡筱貞看我喝得如此小心，說：“不用怕發出聲音，透過舌面，你才能體會茶的口感。”這道理似乎有點像吃拉面，于是我放大膽窸窣窣喝起茶來，然后有點丑陋地哈了一聲，滿口芳香。

此時胡筱貞的先生夏沂汾（Evan Shaw）從廚房走出來，端著自己剛做好的水果糕點請我們吃。眼前的他蓄落腮胡（穿著和喬布斯很像），西方臉孔，很難想像店里古樸的陶制茶具和東方味十足的木桌，皆出自他手中。二十多年前從美國前往亞洲游歷，在日本喝了朋友所泡的茶，夏沂汾感動于茶對東方人的重要性，“茶與生活上的事物都有所連結，科學、文學、花藝……”對他來說，茶的重點已不在味道，而是文化傳達出的精神。

接近中午用餐時間，第一批客人推門進來，嘰哩咕嚕講著日文、興奮地東張西望，我驚訝接連許多來客也都是日本人，胡筱貞汗顏，反而是自己人常忽略臺灣也有很多好茶，“臺灣就是太熟悉茶了，反而將它丟棄。”但轉個念頭，她笑說，或許外國人的趨之若鶩，反而能吸引臺灣人關注茶。翻開“回留”茶單，上面寫著：“所謂的‘茶道生活應該是發揮周遭所能用的器皿材料，盡情享受喝茶的一切。”茶不難親近，因為它離我們不遠；茶要喝倒不難，但要種出純凈的好茶卻不簡單。喝著茶，思考著胡筱貞的些許語重心長，我想，來到“回留”，大家都需要學習體會胡筱貞與夏沂汾想傳達的理念：“回歸”與“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