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肋和鎧甲

閆晗

陸阿姨是我公婆的朋友，兒子在郊區買了房，從老家接了她來，周末過來同住。

聽婆婆說，陸阿姨每個周五都忙著采購食材，做上夠孩子們吃一周的量，讓他們帶回去放在冰箱。如果小兩口偶爾住上兩天，早上五點在公交站給兒媳排隊，就為了讓孩子多睡半小時的老太太里，準有她一號。

一次去串門，正趕上她兒媳婦不小心流了產，陸阿姨一直在絮絮叨叨：剛知道悅悅懷孕的時候可高興了，老頭子趕緊去買好吃的給她補，本以為能有個小馬駒呢……悅悅體質偏寒，身子弱，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兒媳和兒子都面帶窘色，在旁邊靜靜聽著。

我插話說，現在年輕人工作生活壓力多大啊。陸阿姨一撇嘴：我們兩頭的老人都有退休金，不像你們家，公婆是農村的，將來就靠你們養……周末早上我們起床都躡手躡腳的，怕驚醒了他們，真是睡覺都不敢打呼嚕的……

我吃了一驚：打呼嚕還能自己控制住？陸阿姨無語，但神態中依然帶著氣勢洶洶的自信感，嘴角露出“不以為然感”的弧度。

吃水果的時候，悅悅說自己喜歡吃脆的蘋果，面的那種不好吃。陸阿姨立即大為驚訝：不是吧，專門給你買的阿克蘇，比煙臺蘋果貴，我們都舍不得吃。跟我一塊去的鄰居李大伯都說，我們對你太好了，這小姑娘真有福氣……

這回，連我都產生出一種微妙的壓迫感。

再后來，陸阿姨要回老家，我們去給她送行。兒子自己來了，兒媳沒來。“太遠了，悅悅不愿意過來。”陸阿姨淡淡地說，空氣里頓時充滿了落寞，連我也跟著憂傷起來。

突然想起陸阿姨從前說過，年輕時她婆婆對她非常差勁，雖然沒有提具體的事例，但有句感慨足以說明一些事情——窮不要緊，別那么多壞心眼兒啊。

時至今日，我終于明白了話里話外的弦外之音：她舍得放下一切來照顧他們，自我感覺對兒媳多么無微不至，而對方卻沒能正確地感受到，領下這份情，她只好不時地自己拿出來說一說——哪怕這討要肯定與表揚的舉動，明明像在否定別人。

或許每一個強勢的人，在穿起厚厚的鎧甲那一刻，不過是為了隱藏起內心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