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身

太2真人

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四處流浪賣藝的江湖藝人還十分流行。

在我7歲那年，我們村里來了幾個江湖藝人。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整個村子都“炸”了，幾個江湖藝人被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待到場面稍微安靜一些之后，那伙人中站出來一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說：“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是‘九州劇團的，現在正在舉行巡回演出，希望你們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給口飽飯。兄弟在這里謝謝各位了！”

領頭的人介紹完之后，他們就一字排開了。此時眾人才看到，場內共有七人，其中一個由于個頭很小，膚色又十分暗淡，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忽略了。

第一個上場表演的是一個肌肉發達的漢子，他的面色赤紅赤紅的，就像關老爺一樣。

“各位父老鄉親，我給大家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紅臉漢子說完，就將道具從一個袋子里面取了出來。眾人看到那是一個釘滿釘子的長方形木板，以及一把碩大的鐵錘。

望了一眼地上的釘板，紅臉漢子深吸一口氣，緊握雙拳躺在了釘板上。此時，那名斯文的中年男子又站了出來，繼續補充道：“石頭，諸位父老鄉親可以任意選擇，我這位兄弟是貨真價實的硬氣功，決不會用假石頭來欺騙大家。”

他這話一說完，立即有兩個好事者從不遠處搬來一塊重逾百斤的青石板。所有的人都為紅臉漢子捏了一把汗，心腸比較軟的已經在勸了：“兄弟，別硬扛，這樣會出人命的。”

“老鄉不用擔心，我這兄弟鋼筋鐵骨，區區石頭還奈何不了他。”斯文男子看起來對紅臉漢子很有信心。

于是，石板就被壓到了紅臉漢子的胸口上。只聽“砰”的一聲響，在鐵錘的撞擊下，青石板應聲而碎，然而紅臉漢子的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

片刻之后，紅臉漢子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絲毫未損，只是后背上留下了幾排釘子的痕跡，不過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好！”眾人一陣歡呼。紅臉漢子雙手抱拳，對著眾人鞠了一躬退到一邊。

之后又上來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他表演了一個“鋼筋纏脖”的功夫，也獲得了滿堂彩。再然后，剩余的幾個人依次表演了“口噴火焰”、“摘葉飛花”、“隔山打牛”的絕技，直看得眾人紛紛鼓掌叫好。

就在大家以為表演將要結束的時候，那斯文男子又上場了：“接下來，是我們的壓軸戲！”

壓軸戲？圍觀的村民都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莫非這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隱藏了什么驚人的功夫？

中年男子看出了大家的疑惑，露出一絲微笑，道：“剛剛的表演不過是雕蟲小技，接下來我們將要表演本場的壓軸節目——不死之身。”

“這世上還能有人不死嗎？”不少人發出了這樣的疑問。在眾人的嘀咕聲中，先前那個又瘦又小，面色蠟黃的矮子走到了場子中間，和斯文男子站到了一起。

“這個節目是由我和這位小兄弟一起為大家表演的。”斯文男子邊說邊用眼光掃視了一下旁邊站著的矮子。在斯文男子目光的掃視下，矮子露出了一絲莫明的驚恐，雖然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把頭伸了過去。

“莫非‘不死之身指的就是這個三寸丁？”先前搬來石頭的兩個地痞已經忍不住開始起哄了。

“正是！”斯文男子的回答十分堅定，“我這位兄弟是不死之身！”斯文男子的語氣不容置疑，且隱隱透露出幾分神秘。

“別吹了！就他這樣還不死之身？我一拳頭就能送他進醫院。”其中一個地痞挑釁地說道。

看著場邊挑釁的地痞，斯文男子也不出言反駁，而是默默地把手伸向了一旁的矮子。只見他一只手托住矮子的下巴，另一只手放在矮子的頭頂。眾人正在猜測他要做什么的時候，斯文男子忽然大喝一聲，雙手發力擰斷了矮子的脖子。

圍觀的村民萬萬沒有料到最后的壓軸節目竟然是“殺人”，一時之間場面變得極其安靜，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一個圍觀的老者開始譴責斯文男子：“你這算什么表演！分明就是草菅人命！”老者的言語之中帶著一股憤恨，其他村民也回過神來，都嚷嚷著要去報警。

就在場面將要失控的時候，斯文男子將矮子從地上一把提了起來，說道：“先前我已經說了，我們這個節目叫‘不死之身，所以我這個兄弟并沒有死去。諸位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走近來看一看。”

果然，中年男子的話剛說完，眾人就看到先前被擰斷脖子的矮子慢慢睜開了眼睛。又過了一會兒，矮子完好如初地站立了起來。

“這一定是魔術，并不是真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比先前更激烈的爭論聲。

“諸位老鄉請安靜！”斯文男子不得不出聲鎮住場面，“我先前說了，我這位兄弟是不死之身，所以這并不是什么魔術表演。如果諸位老鄉不信，都可以過來擰一下他的脖子，你們想怎么擰就怎么擰，左右皆可！”斯文男子說道。

“好，我來試一下。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不死之身！”隨著說話聲，人群中走出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圍觀的村民很快就認出，那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劉成。

劉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就把手搭在了矮子的腦袋上。也不知道是唾沫太臭，還是矮子嚇破了膽，劉成的手一接觸到他，矮子就把腦袋垂了下來，露出了半段脖子，活像待宰的羔羊一般。

“嗬，這三寸丁的脖子倒是挺白的！”眼尖的人立刻就發現矮子的脖子又白又嫩，就像少女的手臂一樣。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段潔白的脖子上隱隱約約好像有一道疤痕。

大約過了半分鐘，劉成還是沒有動手。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不耐煩了：“老劉，你行不行啊！”

但無論大家怎么起哄，劉成始終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突然，劉成一把抱住矮子大哭起來：“旭兒，你可算回來了！”

在場的人包括那幾個賣藝的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一時之間都狐疑地看著這怪異的場面。

“老鄉，老鄉你認錯人了！這位兄弟是我們的人。”斯文男子對著劉成說道，并給同行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過來幫忙。幾個江湖藝人會意，走上前來打算將劉成和矮子分開。

此時，村支書張信突然站出來大喊一聲：“大家快抓住這幾個耍把式的，他們是江湖騙子！”

在場的村民雖然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村支書的話向來很有威懾力，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起上去將幾個江湖藝人圍了起來。不過，這幾個江湖藝人畢竟是練家子，三拳兩腳就打傷了幾個村民，沖出了包圍圈。村支書見狀，急忙跑進小賣部打電話報了警……

一個星期以后，那幾個江湖藝人被當地的警察給抓住了。劉成作為當事人，被請到派出所錄了口供。原來那矮子不是別人，正是劉成失散多年的兒子劉旭。

說起來，老光棍劉成最初也有過一個老婆，不過他那個老婆瘋瘋癲癲的，生下劉旭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劉成獨自一人把劉旭拉扯到5歲，沒承想一個不小心劉旭被人給騙走了。自那以后，劉成到處去尋找兒子，這一找就是10年。

10年的光陰足以改變很多事情，劉成的尋子之心也漸漸地磨滅了。不過他清楚地記得劉旭脖子上那個月牙形的黑色胎記，所以當他看到矮子脖子上那塊月牙胎記時，立刻就認出了那是他的兒子劉旭。

兒子找到了本是一件好事，不過還有一件事困擾著劉成，那就是劉旭的脖子。他的脖子軟得就像面條一樣，里面似乎沒有一根骨頭。這是什么病？很多看過的醫生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最后一個70多歲的老中醫告訴劉成，這不是病，而是被人用一種藥物長期涂抹的結果。這種藥物是一種飛蛾的蛹，產于廣西苗族一帶，當地的人稱它為“扭扭頭”。

通常情況下昆蟲在蛹的階段是靜止不動的，但是這種叫“扭扭頭”的蛹卻可以動。它身上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布滿了一圈圈的條紋，看起來像螺絲一樣。就是這部分像螺絲一樣的東西，只要你輕輕觸碰就會不停地扭動，所以苗族人才會稱它為“扭扭頭”。

“扭扭頭”被搗爛之后會流出一股黑褐色的汁液，這種汁液有著很強的酸性。苗族當地的女子將這種汁液溶解在水里用來洗手，可以讓自己的手變得又白又嫩且柔若無骨。劉旭的脖子之所以這么柔軟，恐怕就是用這種汁液長期涂抹的結果。不過，這種汁液除了軟化人的骨頭以外，好像對身體也并沒有其他的危害。所以，劉成也沒有必要太過擔心自己的兒子。

后來，在警方和那幾個江湖藝人的配合之下，當年騙走劉旭的那個人也被抓獲歸案了。同時警方還解救了幾個五六歲的小孩，那幾個小孩的脖子也很白嫩，他們說騙子每天都會用一種黑褐色的液體給他們洗脖子，并且告訴他們：他們將因此變成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