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花姑娘與樹懶男生

木千容

葛小影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壁花”。她雖稱不上大美女，可是明快、有親和力，笑起來露出兩顆萌翻人的小虎牙，照理說這樣的女生很吃香。但生活往往不會按常理出牌。

見證奇跡的時刻

新生舞會開始不久，小影就退到角落立著，小心翼翼背靠墻壁。起初還有人來邀請她，可她只是拒絕，于是周圍人漸走漸少，最后剩下她孤零零一個。

是這么回事：葛小影的一大愛好是逛淘寶，瞄到一家名叫“哦譜，我要靠著你”的小店，里邊有條華麗麗的禮服裙讓她欲罷不能，可惜尺碼小了一號。不過店主拍著胸脯保證：“親，憑你妖嬈的身材，絕對靠譜！”被灌了迷魂湯的小影暈乎乎地當場拍板。

殘酷的事實證明此店非常名不副實，她穿著新裙子喜滋滋來到舞會才十來分鐘，就猛地聽到背上“刺啦”一聲脆響。她戰戰兢兢問室友發生了什么。

“你的小裙子破了嘞。”室友笑得沒心沒肺。

“啊！不靠譜的淘寶店！”小影羞怒交集。

室友卻一針見血揭穿她：“得了吧你，明明是你撐破的。”

這段小插曲的結果就是葛小影躲到角落借墻壁遮羞，變成一朵“壁花”。

不過，那邊還有另一根“壁草”，哦不，更準確地講應該是“樹懶”。那個男生一直靠著椅背打瞌睡，他的個子很高，有點兒駝背，雙手抱在胸前，全身唯一會動的是他埋得很低的頭偶爾點一點，那情形像極了一只永遠睡不醒的樹懶。

小影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便盯著他，數他點頭的次數。數到第二十八次時，舞會達到了高潮，她打算趁機溜出去。

路過男生身旁，她一不小心踩了他一腳，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姑娘……”

她回過頭，被踩醒的男生微微皺著眉。

小影心里嘀咕：又不是故意的，脾氣那么大干嗎？

可他接下來說的卻是：“你背后的衣服破了。”

這……還用你提醒嗎？小影眼珠一轉，快速地掃一眼：“那么，麻煩你站到我后邊，幫我擋一擋？”

男生一怔，然后說：“對哦，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了。”他真的依言照做。

葛小影沒料到如今還有這么老實的人，她趴在宿舍窗前看他在樓下越走越遠，突然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要不，就叫他“樹懶”吧，嗯，憨憨的樹懶。

第二天，學校安排了新生參觀校園的項目。小影也報名參加了，樹懶也在隊伍中。參觀從校門開始，帶隊老師指著門前的一塊大石頭告訴他們，這上邊刻的是校訓。小影一瞥石頭上是繁體字，沒等看清楚，便自作聰明地讀道：“足球是寶。”大家笑起來，連老師也忍俊不禁：“同學，要認真，是‘實事求是。”窘迫的小影很快找到了安慰：在一片喜笑顏開中，樹懶卻沒有笑！

他頷首，默然無語。呵，他真是一只忠誠的樹懶。

她想和他打個招呼，等走到他面前，才倏地看清，他其實是立在那里打盹，根本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么！小影哭笑不得，就在此時迷迷糊糊的樹懶一個猛扎子歪倒。他們相距不過10厘米，高大的他猶如一座山丘，遮天蔽日地向她撲頭而來。情急之下，她大叫一聲：“樹懶小心！”同時弓步一拉雙臂一撐，憑借比他矮大半個頭的身軀生猛抵擋住了面前將傾的玉山，避免了一場悲劇。

見證奇跡的時刻里，被驚呆了的小伙伴們無不對他們二人嘆為觀止。

至此“樹懶”的綽號便傳開來，沒人再叫他的真名。

水晶之戀

英語公共課，葛小影和樹懶被分在同一班。

上課鈴響了，樹懶才姍姍來遲，坐在教室中央的小影遙遙沖他揮手，揮得像一面迎風起舞的勝利旌旗。

直到老師都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提醒：“遲到的同學，穿白襯衣的女同學那里有空座。”睡眼惺忪的樹懶這才看到了她，走過去坐到她身旁。

“謝謝，你又幫我一次。”他小聲地說。

“沒什么啦，你上次不也幫過我大忙嗎，我們算扯平了。”小影豪氣地說。

這樣，兩個人居然成了同桌。

“又開小差。”小影頭上被鉛筆敲了敲，她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發呆很久了。因為剛才看到樹懶用手絹，她就想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呀，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用手絹。不過，這跟她有什么關系？最近她也有點兒奇怪，怎么會去留意他的舉動呢？樹懶繼續打斷她的遐想：“醒醒吧，這篇完形填空你都做半個小時了。”

小影張牙舞爪地抓過他握鉛筆的手，干燥溫暖的大手。她惡作劇地在上邊畫了一個鬼臉。然后她抬起頭嘿嘿地笑，樹懶的臉陡然一紅。她這才意識到她還握著他的手。松開手后，小影要笑抽了。

周末傍晚，小影找樹懶學游泳。游泳班在城區的另一頭，如果不堵車，搭乘公交需要四十八分鐘。公交車走的是一條兩旁種滿合歡樹的路，徐徐駛過一路花影，開往霓虹燈和鋼筋水泥交錯的喧囂大街，最后抵達校園。身旁的樹懶昏昏欲睡，窗外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勾勒出他柔和的輪廓。小影凝視著他，心頭似有泉水汩汩淌過，澄明、安靜。愛情可能這樣平靜嗎？她想。

展揚就恰當地出現了。他是和樹懶完全不同風格的男生，會抱著玫瑰在女生樓下等待，會在校園廣播臺為她點歌，會在得勝的球賽上沖著觀眾席上的小影大喊：“葛小影，我愛你！”……即使千萬個男生追女生都使過這些伎倆，卻還是讓小影無法抗拒。

緋聞達到了白熱化，小影問樹懶覺得展揚怎么樣。樹懶只是問：“你會快樂嗎？”她說：“他可是全校最瀟灑的男生，會幸福吧。”“比起那個，葛小影，你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樹懶丟下這句話就走了，本來她想聽聽他的意見的。

漸漸地，教室里只有她自己了，她在黑板上用力寫下一句話：

“明天的明天，你還會給我買水晶之戀嗎？”很俗，卻是她曾經非常喜歡的一句廣告詞。

這時有人叫她，回頭一看，是展揚來接她下自習。

第二天，她便收到一盒水晶之戀，一定是展揚送的吧。

初心

自戀愛以后，小影和樹懶疏遠了，有些無奈，卻又理所當然。她只知道樹懶還是一個人，偶爾遠遠地望到他，也是一個獨行俠的背影。她轉回視線，重新放在展揚身上。可展揚根本沒注意到她開小差，他的全副心思都在申請留學上。

他建議小影畢業后跟他一起去留學，小影同意了。畢業離校前一晚，小影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正懷念著自己的大學時光，猝不及防，暴雨突至，小影愣愣地不知所措。很快手被人從后邊握住。小影抬頭，是樹懶！他總是奇妙地出現在每個她困窘的時刻里。

跑進女生樓大廳，小影碰碰他依舊握著她的手，說：“樹懶。”她很久沒叫過這個名字了。樹懶眼睛一睜，仿佛大夢初醒，他松開她。等了半天，他都沒有說話，她只好說：“我上去了哦。”

他點點頭。

可轉過身，又聽他叫她。她回頭靜靜看他，他卻還是那么站著，她笑了：“明天我就去美國啦，祝我前途無量吧！”

樹懶的嘴動了動，什么也沒說。他們終于就那樣告別了。

飛機上，小影對著手機屏幕出神。她在學校BBS上無意中點開一個畢業季攝影展，當看到排名第一署名為《初心》的照片時，照片上孤零零的壁花姑娘讓她的思緒一瞬間回到了四年前。

照片上雖然沒有作者名，可小影知道這是樹懶——正如當初展揚否認送過她水晶之戀一樣，她就猜到了是樹懶送的。

但那次她選擇忽視，因為她那時堅持有些話一定要說出來，兩個人才能在一起。她終于明白了，愛情其實有多種模樣，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都不同；而有的話曾經以為不可缺，后來想想也不過如此，因為較之于一句話，你和那個人一起走過的時光，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有一個男孩默默替你遮擋尷尬，默默接受你取的綽號，默默對你好，默默陪著你打發大把大把校園時光……無數個“默默”里，其實包含的就是他最深沉的愛。

葛小影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離校前的那夜，樹懶帶著她在大雨如注中狂奔，如兩只逆流而上的小船，不停地向前劃，卻是在倒退，退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