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凱
對于一個社會中不同階級的團結的力量是如何起源的這一問題,在全球范圍內至今仍有很多爭議。從經濟人假設出發,曼瑟爾·奧爾森認為在集體行動中,馬克思理論中的階級團結并沒有解決階級成員中的免費搭車問題。但是道格拉斯·諾斯卻認為,社會變遷史,尤其是歐洲歷史,已經證明了思想意識或者意識形態能促成階級團結和集體行動這一馬克思理論的有效性,免費搭車問題的影響在歐洲歷史上弱到可以被忽視。
在與團結的起源這一問題的糾纏中,奧爾森的解釋非常局限性地陷在免費搭車這一并不核心的影響條件里,并不是因為他的美國情景,而是因為他陷入新古典經濟學的演繹陷阱,離開人類的歷史經驗太遠。同樣置身于美國情景的政治經濟學者埃里克·歐林·賴特在討論受雇傭階級的力量來源時,從經驗出發,事實上已觸及了階級團結的起源本身。賴特的特別在于,他在新馬學派的政治經濟學者中,旗幟鮮明地引入了對人力本身或者受雇傭者的供需因素來建立理論。賴特認為,受雇傭階級的力量有兩個來源,一個是結構性的力量,一個是結盟和團結的力量。而結構性的力量,就包括受雇傭者在雇傭市場或者勞動力市場上不能被其他人力供給替代掉的一種市場結構而形成的力量。
賴特陳述的很可能是微觀層面的人力供需邏輯,比如不同的產業部門或者就業區域,而把它放大到宏觀層面,如果可以替代的剩余人力總供給或者尋求就業的失業者數量龐大,那么受雇傭階級的結構性力量根本也就不存在了。那么,受雇傭階級的結構性力量因為過大的剩余人力供給或者失業者的大量存在而被摧毀時,受雇傭階級的結盟和團結的力量會不受這種人力的供需結構影響而完好無損嗎?經驗證明,這種情況下,受雇傭者的結盟和階級團結也會同樣受到打擊。即使在現代英國的撒切爾首相時代,受雇傭階級在政治上的失敗,很大原因也在于那時就業的困難導致的受雇傭階級行動同盟和團結的瓦解。與撒切爾首相僵持時,雖然富有經驗的工運組織者仍然在關鍵地區組織了大規模的“公共廚房”,但由于雇傭合同對于受雇傭者而言已經比戰后的黃金時代珍貴很多,失去一個受雇傭崗位后再就業的困難已十分明顯,受雇傭階級的團結盟信和集體行動只能在受雇傭階級成員的就業競爭中自我瓦解。馬克思學派話語中的“reserve army”,也就是待就業的閑置剩余勞動人口或閑置人力,對受雇傭階級而言,其政治上的意義不可能是正面的,盡管其英文用了“army”這個字。
那么,如果現在假定受雇傭階級的團結起源于一定的人力供需或勞動人口供需結構,某些仍然處于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過渡、尚未走出馬爾薩斯陷阱的區域,則有著更深刻的悲哀:威脅階級團結、破壞階級力量的閑置人力是由勞動者自身不計后果的生育行為造成的。20歲的受雇傭競爭者讓40多歲的受雇傭者失業,相當程度上是因為在宏觀總量上,40、50歲的勞動人口生育出了遠遠多于60歲的退休人口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