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何必滴水不漏

張鳴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被人指責說話不夠全面。時間一長，連他們自己也覺得不全面的確是一個問題。其實，誰又能做到全面呢？總要落下那么一兩點沒說到的。

事實上，如果人們真的要把話說得全面了，聽的人也許多半受不了。有人會說，說話不全面，多是指正式的開會發(fā)言，正式的思想表達。

然而，這樣的場合就非得全面嗎？開會發(fā)言，表述觀點，多半是為了表達一種意見。如果真的全面了，意見就被淹沒在口水里了。至于表達自己的思想、某種學術(shù)觀點，更是片面一點才好。西方有句老話，偏激出真理，很有道理。一篇文章，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但大體上等于廢話。因為人們看不出你的意見、你的傾向，這樣的文章，基本上沒有任何價值。不幸的是，在我們的核心期刊上，充斥著這樣的論文。

從小到大，我們中國人所受的教育，得到的訓導，都是告誡我們要全面，說話要周全。從為人處世的角度，這樣做，不得罪人。從應付領(lǐng)導的角度，也能討得領(lǐng)導的歡心。但是，全面的習慣一旦養(yǎng)成，人的創(chuàng)造力也就沒有了。我們見慣了太多會做人、也會做官的人，但偏偏缺乏片面而思想深刻的人，考慮問題片面，但創(chuàng)意多多之輩。

這樣的人，在我們的社會里，即使有，也往往不得志，有點什么好處，多半輪不到。而那些平庸之輩，處事圓滑，不偏不倚，肯定能夠得到上上下下的賞識，進而飛黃騰達。

所謂片面和偏激，都不是一種缺點，更非罪過。只要不觸犯法律，不傷人，就要允許人片面，允許人偏激。我們這個民族，最缺乏的，不是老到，不是周全，不是面面俱到的思維，而是創(chuàng)造性。作為世界人口第一的大國，我們在創(chuàng)造性上的得分，實在是太低了，低到令人羞愧的程度。

（選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