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詩琴
從最早巖畫到漢代畫像石、從唐代韓干到近代徐悲鴻等,畫馬題材一直是裝飾、審美、意象的表達的對象之一。而有關中國畫馬題材的研究,一般都是研究其構圖、造型、筆墨技法等,對于馬在中國畫創作題材中的象征意義的研究卻并不多。文章的研究將涉及中國繪畫史、中國馬文化意象、傳統中國畫馬題材作品審美流變以及傳統中國文化和中國畫馬題材交叉領域,并進一步研究在中國畫馬題材中馬形象的民族精神和文化情節,因此在中國文化和藝術發展史上,馬在傳統中國畫創作題材中的象征意義的研究是有其價值和意義的。
在古代社會中,馬貫穿于人們的生活之中,因此馬文化的傳承及審美流變不僅表現在古人的生活應用中,也逐漸滲透在歷代的文學著作、民俗文化、文娛活動中等。例如《詩經》中的《擊鼓》,“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1]將馬的形象作為審美意象表達了長年行役于外的將、兵思念家鄉和妻子的心情。《全唐詩》中詠馬的詩就有120多首,例杜甫詩中的《瘦馬行》、《病馬》等,詩人筆下的馬骨瘦清奇,常借馬自喻,將病馬、瘦馬的形象來比喻詩人等待機遇,渴望奔馳沙場,建功立業的情懷與信念。馬文化發展到宋朝,由于宋朝對百姓思想上的控制以及宋人坐轎風氣的盛行,文人思想上的禁錮和馬的作用減小,因此馬在宋詞中的審美意象蘊涵著時代的文化氣息,是當時文人隱逸思想的反映。如北宋詞人柳永的《少年游》中:“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2]這首詞是以古城長安為背景的,將長安道上來往的車馬用來隱喻世人對功名利祿的爭逐之情。在宋朝之后的元明清馬文化開始逐漸衰退,有關馬的文學作品也越來越少,但是馬文化還是會隨著馬在各代文學作品中的意象表現而隨之傳承下去。由于馬與人之間的聯系,馬形象的審美寓意也傳承于民俗文化中。民俗文化是中國的文化的一部分,其中包括圖騰、生肖、歷史故事、傳統節日等等。中國人自古就崇拜龍、馬、狼等各種圖騰形象,根據各民族的不同信仰而有不同精神內涵。在中國的民間也有很多關于馬的歷史故事,像塞翁失馬、指鹿為馬、十二生肖中馬等故事傳說都是關于馬的文化傳承。馬在十二生肖中的形象是一往無前,向目標奮進的精神寓意;而在塞翁失馬的歷史故事中則是“反者道之動”的哲學思想的體現。有關于馬的節日則有云南獨具特色的跑馬節、蒙古族的馬奶節等。
馬在中國繪畫里是歷代精神風貌、社會文化的體現,也是一個時代的審美追求。隨著馬文化的發展,傳統中國畫馬題材越來越多,在不同歷史時期馬在中國畫中的形象表現也各不同,如“唐馬肥壯,宋馬雅致,元馬昂揚,清馬畢肖”。[3]尤其在漢朝后期,馬文化的發展使車馬出行成為當時貴族、官僚的身份、地位、財富的象征,因此車馬繪畫題材開始出現在以厚葬為風俗的漢朝墓室壁畫中。魏晉六朝時期的繪畫藝術是中國美術史承前啟后的時期,在繪畫題材中馬的形象表現只是作為畫面的背景出現在畫作中,直到唐朝隨著社會經濟的繁榮和鞍馬文化的興盛,鞍馬畫開始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象出現。在唐朝初期畫馬題材多表現為戰馬,是當時不畏艱險創建王朝的英勇形象的體現;到唐朝中后期,隨著社會繁榮,上層社會奢靡之風的盛行,畫馬題材開始轉為肥壯為美的階段,如韓干的《牧馬圖》、張萱的《虢國夫人游春圖》都是這一時期社會生活真實的寫照。到宋代畫馬的題材、形象表現也更加豐富,由于宋代文人畫風的盛行,以李公麟為代表的文人畫馬形象雅致清瘦,馬的形象表現不再是速度和力量的象征,而是畫家個人內心精神世界的表現。出身游牧民族的蒙古人建立的元朝,與馬文化淵源深厚,畫馬題材也隨之在繪畫中盛行。元朝畫馬名家趙孟頫、任仁發都是元代文人畫的復古實踐者之一,開拓了畫馬的新境界,他們的畫馬題材作品都有濃厚的唐宋氣息。元朝以后隨著馬文化的衰落,馬在繪畫中的題材表現也漸失以往的盛況,直到清、近代中西繪畫技法的融合,畫馬題材才再次興盛。中國當代的繪畫是百花齊放,在各種畫展中也會看到各種畫馬題材的作品,當代畫家在借鑒古人的基礎上,同時也在各種畫馬題材中進行探索。
從中國畫馬題材發展來看,在歷代繪畫中有專門的鞍馬畫分科,以及以畫馬著稱的畫家。
在以奔馬為題材繪畫中,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韓干的《神駿圖》、韋偃的《雙騎圖》、徐悲鴻的《奔馬圖》等都有表現奔馬的形象。例韓干所畫的《神駿圖》是晉人支盾愛馬的故事,畫中突出了白馬的壯碩形態和英姿勃勃的神采,表現出了馬自然的生命狀態,反映了畫家對自由、對生命的渴望。這些奔馬題材的形象表現反映了馬的共同特性,是古人對馬的敬仰與崇拜思想的藝術表現,將奔馬速度和力量來寓意蓬勃的生命力與勇往直前的英雄形象。在立馬、走馬繪畫題材的表現中,有韓干的《照夜白圖》、趙山品《調馬圖》、李公麟《五馬圖》、趙孟頫的《人騎圖》、任仁發的《二馬圖》等。這些作品中立馬、走馬的形象表現各不同,有的馬仰首嘶鳴、有的馬神情昂然、有的馬膘肥體壯、有的馬神態寧靜等。這些立馬、走馬各種形態、神態的表現,都能體現出畫家借馬抒情來表達個人的理想和抱負的精神狀態。在群馬的繪畫題材中畫家多表現為飲馬、馴馬、喂馬、浴馬等場面。例如韋偃的《百馬圖》、胡瓌的《卓歇圖》、趙雍的《胡人出獵圖》、趙孟頫的《浴馬圖》等。這些作品中所描繪的近百匹黑、白、紅、花等各色馬,有動有靜,馬的姿態、神情各異生動活潑。群馬繪畫題材的表現,是對當時社會歷史、文化背景的描寫,也是各個時代生活風貌與馬的精神寓意的真實寫照。
中國畫馬題材與其他繪畫題材一樣,都是以線條造型,色、墨暈染和空間留白等表現手法來描繪對象,但是每位畫家的表現方式各不相同。在此期間馬的形象多表現為壯碩肥美,追求自然現實中的審美形象,畫馬題材都是以勾勒填色的工筆畫技法為表現方式的。例畫家韓干的“《牧馬圖》(圖1)中描繪了一黑一白兩匹馬,與以前馬造型不同的是,黑馬胸、肚、腹的弧線可組成一個大的橢圓形,突出了馬肥大的肚子,而不夸大馬的臀、胸,這樣使馬匹顯得慵懶,這也正符合盛唐的審美標準。”[4]整幅作品以線條勾勒為主,背景沒有任何渲染,突出表現馬的精神氣勢。

圖1 唐 韓干《牧馬圖》
韓干所畫之馬充滿生機、無拘無束的呈現在自然之中,是對馬真性情的描寫,表現了畫家對自然生命狀態的審美追求。宋代和唐代相比,鞍馬畫不再興盛,文人畫馬題材開始出現,馬的形象多表現為秀麗婉約,畫馬題材表現手法也不再用較多的形式語言,而是通過簡單的線條、墨色來表現對象的形態、體感、動感和空間感。因此,宋朝的畫馬題材表現的樸素自然、簡單恬靜,體現了文人士大夫寧靜高雅、清幽自賞的精神上的審美追求。到元朝鞍馬畫又開始興起,鞍馬畫的表現手法在趙孟頫提倡復古、書畫同源的思想下,注重對唐宋的筆墨技法的傳承與書法語言的介入,以及個人審美情感在畫面中的表現。例趙孟頫的《調良圖》畫面運用了動靜的對比手法,以線條為主來描繪整幅作品。整個畫面體現出趙孟頫不強調馬的本質特征,而是注重情景的融合以及畫面所傳達出來的情感的審美追求。元朝以后鞍馬畫開始逐漸衰落,直到近代中西融合寫意畫馬表現手法的出現,才使畫馬題材再次興起,也使畫家的個人審美意象在畫面中的情感表現更加強烈。其近代畫馬名家徐悲鴻則將中國畫的水墨大寫意手法與西方的繪畫技法相結合,將馬的透視、體感等通過水墨表現出其生命的動感與生機,畫出了馬的精神靈魂,并通過以馬喻人法將個人的對國家興盛與尊嚴的情感在畫面中表現出來。
文章通過對馬文化在發展與傳承中的精神內涵,以及對傳統中國畫馬創作題材中馬的形象表現與象征寓意進行了論述。明確了從古至今在不同的時代文化背景下、不同畫家筆下馬的象征意義。中國畫馬藝術以表現馬的特征為主,并以突出意象來塑造馬的不同形象,將畫馬藝術納入到文化范疇,注入畫家的生活和情感,強調藝術的審美,從而形成中國畫馬藝術的意向性特征,也突出了獨特的民族藝術特色的傳統中國畫馬創作題材強有力的造型能力與筆墨語言,大大的提高了中國畫的生命力,也反映了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民眾生活與社會現狀,是中國各個歷史時期與層面變化的真實寫照。
[1]江陰香.詩經譯注[M].北京:中國書店,1982.1.
[2]唐圭璋.全宋詞[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80.32.
[3]曉 沙.形神兼備的中國古代人馬畫[J].臺聲,2009,(10):71.
[4]張春霞.論唐代鞍馬畫的審美特征[J].大眾文藝,2010,(7):136-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