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麥子

許曉宇

一畝地20斤麥種

一畝地1000斤收成

一粒麥種50倍的回報

想想看，除了土地

世界上誰還會如此慷慨

除了土地

我的身上還有許多麥子

吃過許多，肉體是麥子的殘留

許多麥子進入內心

從播下的秋天開始，麥種

就已埋伏在我的記憶

許多時候已忘了故鄉

麥子在遺忘中野生

從青到黃，從翡翠到四個九的成色

村莊一天天胖起來

在城市我永遠是貧窮的人

手里的東西一天天變舊

身上的麥子一天天拔節

我像一份貧瘠的小地

只有最美好的事物才能生長

故鄉的麥子熟了

故鄉的人揮動古老的收割

在我身上留下鐮刀

他們從不會遺落

哪怕是最偏僻的麥田

哪怕是最消瘦的一株

命定之網

一提網，帶出魚，漏下水汽

除了魚——珊瑚礁、海鷗、天空

以及世界都漏下去。漏下時光

其他的魚，也都漏下，除了我們

無法流淌的孤獨

果真是兩個有緣的魚嗎

這命定的網，編織了多年

在我們的眼皮底下

量身打造。我們又像針，帶著疼和血

在世俗中，無法打撈

已經有許多網，被我們漏過

平庸的活著，碌碌無為

這一次已在劫難逃

天網恢恢，感到安慰

讓我歌唱萍水相逢，歌唱掙扎

歌唱兩個魚的一見鐘情

瞬間歡愉，永恒寂寞

被愛我們的人親口吃掉

吐出鐵

在異鄉

在異鄉我呈水狀四處流淌

但我還是被人流淹沒

到處都有江湖啊

有時我被誰放進杯子里了

激動地冒著熱氣

漸漸涼透，親個嘴

或者，一杯曾掉入井里的水

慢慢打起來，暖起來

有了微生物，新的生命

在異鄉，我忽冷忽熱內心波瀾起伏不定

放松

熟絡起來，見面都打招呼了“吃了么？”

一些上年紀的人都挨過餓“有空嗎？”

一些至今風韻猶存的人

天黑后還都餓著

我一直都餓，在異鄉

一個人的胃口既大又好又餓

主要是放松。不看吃的

看穿的，不看眼淚婆娑

看桃花，梨花、長安花

在異鄉我們只關注美好的事物

誰也不愿鉆到誰肚子里去

做一條蛔蟲

在異鄉，我脫光自己

連名字都可以不要

就一猛子扎進如若無人目空一切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