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五張飯票

劉世河

那天，去朋友的影樓做客，恰巧遇到一對老夫婦來拍金婚照。兩位老人都已年過古稀，雖滿頭白發卻難覓滄桑。老先生十分魁梧，滿面紅光，一看身體就很硬朗；老夫人則身材嬌小、皮膚白皙，看得出年輕時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趁化妝的空當，朋友跟這對老夫妻閑聊起來。看到老婦人臉上菊花般燦爛的笑容，朋友問道：“阿姨，你們的婚姻已經走過了整整半個世紀，現在你們還這么好，真讓我們這些晚輩羨慕。我想請教阿姨，在您的心里，愛情到底是什么？”

老婦人微微一笑，有點兒神秘但又不失深情地說：“在我心里呀，愛情就是五張飯票。”

“啊？”我和朋友頓時都一頭霧水，張大嘴巴，急切地等待著老婦人的下文。接下來，我們便有幸聽到了一段對我們來講雖有些耳生卻尤為感動的愛情故事。

兩人曾是大學里同級不同班的同學。在一次學校組織的文藝演出中，兩人因為合作了一首《敖包相會》而結緣。他們都來自邊遠小城鎮，家庭都很普通。所以，他們非常珍惜上大學的機會。為不耽誤學習，他們甚至連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都沒有過，完全靠著那些不用貼郵票的書信寄托情思。唯一每天能見到對方的機會就是在食堂。于是，一日三餐，他們保準會在同一時間現身食堂。兩人很少說話，只需瞬間的對視，彼此便心領神會。那時候，為了給家里節省開銷，人高馬大的他每頓飯只吃六成飽。有一次上體育課，因為極度饑餓，他竟然暈倒在操場上。

她得知后，心疼得偷偷躲在被窩里哭了半宿。從那以后，她每頓飯都少打一點兒，省出飯票來給他。他還傻乎乎地問她，你哪來的多余飯票呀？她便笑著哄他說，女孩子飯量小。有時候，她還會編一個更讓他容易接受的理由，說是舍友正在減肥，用不完的飯票就送給她了。就這樣，一個欣然相送，一個坦然接受，愛情的小河涓涓流淌。

直到一年后，他發現她越來越瘦，且臉色慘白還經常頭暈，就帶她到醫院檢查，這才知道真相。醫生說她患有嚴重的營養不良癥導致嚴重貧血。而這一切，皆因長期節食所致。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淚水砸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新婚之夜，他突然讓她閉上眼睛，說有禮物要送給她。待她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粉紅色的紙包。輕輕地打開，里面竟是五張上大學時的食堂飯票。原來，彼時的他雖然沒她心細，卻也隱約感覺到了她的良苦用心。于是，他就偷偷地藏起了這五張飯票，作為愛情的見證。直到今天，那五張小小的飯票她依然珍藏著，雖已褪色，卻完好無損。

聽到這里，朋友和我早已淚眼婆娑……

這時，老先生突然站起來，凝視著眼前這個身著潔白婚紗的美麗“新娘”，顫抖著說：“老婆子，你今天好美，我——愛——你！”

聽到這幾個字，剛才還很淡定的老婦人突然一下子就失控了，淚水奪眶而出。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著對我們說：“50年了，他這是頭一回對我說出這三個字，我好幸福！”

我們問老先生，為什么這三個字到現在才說呢？

老先生意味深長地說：“我想我們在一起都快一輩子了，可以說了。”

我的心里頓時一顫，這是迄今為止我聽到的最讓我為之動容的一聲“我愛你”。這一聲“我愛你”不僅出自一位古稀老人之口，而且重要的是，這三個字已在愛的土壤里醞釀了半個多世紀，發自肺腑，情滿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