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著呢

肖遙

在單位，用肢體語言表示“我忙著呢”有N多個招數(shù)，邊走邊打電話；行色匆匆到目不斜視（其實不過是去洗手間）；十萬火急到走路撞飛別人的文件……網(wǎng)上的最佳“裝忙”秘籍還有，打開公司網(wǎng)站裝作瀏覽公司信息，小手在桌子底下刷朋友圈或涂指甲油；把開著帖子的瀏覽器縮小到一個小窗口，慢慢拖著看；把報事貼貼滿桌面及電腦周圍，顯示有龐大的工作量……如果讓你閉上眼睛，不假思索地浮現(xiàn)出一個“偷懶的員工”，會是女人還是男人？如果是女人，一定不是“男人婆”或“女漢子”，若是男人，恐怕會是有點娘的男人，總之，一個真正忙碌的人好像多少是要有些男性氣質(zhì)的吧？

影視劇里這樣表現(xiàn)一個男人的忙碌：清晨，一臉嚴肅的男人一本正經(jīng)地打領(lǐng)帶，最好還有個慵懶的女人做陪襯，穿著睡衣打著哈欠走上前來幫他系。下來的這一天，他的任務是“我忙著呢”，她的任務是給他熨衣服、煲湯……說到煲湯，小說《煲湯》里說忙碌的丈夫每天在外面應酬，很少回家吃飯，但妻子還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給他煲湯，光采購食材就要花費一上午，品種有十幾樣。被湯滋養(yǎng)的男人精力旺盛，不耐煩天天喝有滋沒味的湯了，寧可和小三去偷吃垃圾食品，對老婆的托辭是“我忙著呢”。小說情節(jié)越俗套，越揭示了一個普遍真理：男人的忙碌是天經(jīng)地義的，不管是還是“開會”“吃飯”還是“在外面”都是擲地有聲的理由，足夠堵住家里老婆的質(zhì)疑或斬斷外面蜂蝶的糾纏。

與之相比，女人的忙碌總顯得不那么理直氣壯，如果要出去工作，描眉畫眼，絲襪跟鞋好像才配得上叫“忙碌”。如果在家里和灰塵垃圾、鍋碗瓢盆戰(zhàn)斗不息，那都不算忙，至少，屬于很不上臺面的忙。若有人來電話，在外面喝咖啡算忙，在家刷馬桶就算了，絕不好意思給人家說“忙著呢”。《百年孤獨》里，最忙碌的人是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他發(fā)動了32場戰(zhàn)爭，打仗的途中順便和17個女人生了17個兒子。他的母親烏爾蘇拉做小生意喂飽了一家五代人，拉扯大了十幾個孩子，卻沒資格認為自己“忙”。

用齊美爾的哲學解釋是：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男人總是“面對著觀念”，而女人的獻身只是“指向一個人，一種時間性的、似乎一點一滴的東西”。說到觀念或意義，忙著殺人如麻血流成河驚天動地干大事的奧雷里亞諾上校，最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像豬一樣在榮譽的豬圈里打滾”，于是他匆忙結(jié)束了這場“狗屁戰(zhàn)爭”，后半生都躲在小黑屋里玩DIY。

說到底，現(xiàn)代情感專家還是在教女人怎么給自己的老公當媽，就像烏爾蘇拉，因為兒子躲在小黑屋里做手工連吃飯也不出來，要是別人，愛吃不吃餓死算，可當媽的不離不棄，給兒子送飯送到他死，雖然他的“忙”真心好無聊：做小金魚，目的是做好以后毀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