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壟斷與自主創新

孫玉濤 曹聰

最近，中國宣布對世界的最大軟件制造商微軟展開調查的消息，引發了國際上對中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以下簡稱總局）反壟斷調查的關注。微軟在中國四個城市辦事處的電腦與文件被沒收，更是讓人猜測中國即將對西方高科技企業展開某種大規模的討伐。美國高通與InterDigital兩家全球領先的移動設備芯片和無線技術開發商正在面臨總局的調查，這一行動也印證了人們的猜測。8月6日，微軟再次遭受調查，一同被調查的還有微軟在中國的合作伙伴——埃森哲咨詢公司。

有評論人士稱，這些企業出現在總局的調查名單上僅僅是巧合而已，且有絕對的必要性，并不是人們猜想的那般。當然，總局的行為確實有幾點可解釋的理由。首先，中國也曾對國有企業開展反壟斷調查，例如，中國首屈一指的酒類生產商貴州茅臺與五糧液集團去年就曾因價格壟斷被罰款4.49億元人民幣。

其次，中國政府的調查并未局限在通信技術領域，同時也覆蓋了大批國外制藥企業，例如葛蘭素史克、阿斯利康、羅氏、拜耳與賽諾菲。如今，汽車企業奧迪、克萊斯勒等也被盯上了。況且，微軟等高科技企業也并非僅在中國被反壟斷調查，在美國、韓國以及歐盟國家都曾被調查過。

雖然如此，消除反競爭行為的這一簡單目標，并不能完全解釋總局如今高漲的反壟斷熱情。中國一直在擔心使用美國制造的技術產品對國家安全的影響，例如政府不愿采購裝載Windows 8系統的電腦，而愛德華·斯諾登事件更增加了中國對美國IT企業的不信任感。

也許，我們能在竭力為中國此輪行動進行辯護的人士與陰謀論者之間找到最現實的平衡點，這便是：中國推動對西方壟斷調查的主要目的在于保護以及推進中國的創新事業。

中國第三代（3G）移動通信“本土標準”——TD-SCDMA便是一例。在2G時代對西方技術的過度依賴，使得中國強烈渴望擁有自己的3G標準，從而與西方國家的3G標準正面競爭。政府向TD-SCDMA開發商大唐電信提供了資助，專門建立了由本土與國外供應商組成的產業技術聯盟，并且向中國移動頒發了TD-SCDMA的3G牌照。

遺憾的是，大唐僅僅擁有很少份額的TD-SCDMA技術專利，這比競爭對手落后很多。因此，很多中國消費者如今發現，自己被迫使用的是落后西方3至5年以上的技術；作為中國及世界上最大的移動服務商，中國移動目睹了自己的3G市場份額及市值的逐漸下降?？梢源_定的是，中國的自主創新遇到了阻礙。

中國4G的發展前景也不見得比3G好。為了擺脫3G市場上的不利局面，中國移動正在加快向4G演進。為了順利完成這一演進，中國移動需要在硬件與軟件上增加大量額外投入，同時它的4G服務依舊落后，甚至還比不上某些3G服務提供商。顯然，中國堅持使用自主但落后的技術，會對消費者福利造成一定的損失。

這類情景讓人聯想到改革開放之前與世隔絕的中國。那時，消費者只好被動適應二等產品與服務，甚至根本消費不到很多在發達國家已經普及的產品與服務。斷然拒絕國外高新技術雖可能帶來本土企業的短期繁榮，但卻有回到過去的風險。

一些國際通用的互聯網平臺的使用受到限制，使人們的抱怨持續高漲，尤其是在科學家群體中，不少人因而與國際前沿研究相阻隔，而這個情況尚未見好轉。

中國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也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是人們需要銘記，經濟大國不僅僅以GDP為衡量標準，科學技術也是一個重要的參考因素。盡管國家科學與技術中長期規劃對未來的描繪如此美好，但不爭的事實是，中國的自主創新能力仍然在萌芽階段。

如今，中國有決心趕上西方，卻同時對來自西方的高新技術存有戒心，這樣的發展方式既需要相當的耐心，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反壟斷行動中透露出信息，暗示了決策者們愿意付出這個代價，但如果這一策略造成的結果，是消費者無法得到市場上現有的最佳產品，也將會被視為一種短視的行為，并可能有悖于中國力爭成為創新驅動型國家的雄心壯志。

為中國實現自主創新國家的基本國策計，不應忽略的一點是，中國不要成為自己反壟斷行動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