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倉健：做人的美學

古裝戲中的武士以及各種黑道英雄，拿持武士刀，身文刺青，高倉健展示的硬漢美學讓觀眾如癡如醉。當新電影模式出現，這位沉默的男子從社會拼殺回歸到了對女性不渝的愛，在《兆治的居酒屋》《幸福的黃手帕》中他是性格溫和而沉默的男子漢。

電影之外，高倉健幾乎不參加任何演出，私生活從不愿公開。我們只在銀幕上看到那個高倉健，那個男人中的男人：信義忠厚，不計得失，沉默寡言。

現實中的高倉健也并沒有背叛觀眾的期待。

注重禮節，注重交流，無論何時何地都為對方著想，這為他獲得來自各方的尊重。

作為超級明星，很多事情他都親力親為，比如拍攝前都要親自去現場確認。一次，京都臺風襲來，下著暴雨，在場的演職員都認為，這樣的大雨，高倉健或許不會來了吧。可高倉健說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果然在約定的時刻，一輛黑色的轎車準點到達，車門打開下來的就是高倉健。他冒著雨快步向現場走去，撐傘的經紀人和司機都沒有趕上他的步伐。看見渾身濕透的高倉健，所有在場的演職人員都把手中的雨傘扔在地上：我們要像高倉健那樣熱愛工作。

拍攝電影的高倉健從來沒有架子，我曾親身到過他的拍攝現場，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坐下過。81歲高齡拍攝的最后一部片子，就算沒有自己的戲份，也一直在現場站著看別人拍戲。曾有導演詢問為何在現場不坐下時，他回答說，“如果我坐下，就會失去斗志。”這樣的姿態也讓與他一起拍戲的職員、演員深受感動。很多人說，我們雖然沒有經歷過日本電影草創期，但是從他身上能感受到日本電影前輩的偉大。這是用人格來教育周圍的人，用行動來影響周圍的人。

很多人都說高倉健沉默寡語。但在拍攝某部電影前往富山刑務所體驗生活時，他卻含淚向那些服刑的犯人說，“我要讓你們回到珍視你們的人身邊。”聽到這番話，在場的犯人，以及參加拍攝的其他演員，包括刑務所的官員都被他深深感動了。

任何幫助過高倉健的人，他都不會忘記。知恩必報。

在日本電影界有兩個很有名的傳說。一位曾經與他一起參加電影《兆治的居酒屋》的女演員大原麗子，在很年輕的時候就不幸去世。在葬禮時，大家都認為高倉健會前來吊唁，但沒有想到的是，高倉健沒有出現。直到靈車出發時，細心的記者才發現，在靈車經過的街道邊，在大雨之中，高倉健默默地站立著，雙手合掌，送別故人。原來，他是怕自己來到現場會引起騷動，所以沒有直接去葬禮現場，而是用在大雨中在路旁默默送別的方式表達敬意。在大原麗子一周年祭時，他又去了她的家里，在佛堂前點上了自己特地帶來的香。

另一個傳說是他終生所愛的女人，他的妻子。在拍攝《恐怖的空中殺人》時，他結識了歌手、演員江利智惠美，1959年他們結婚，1962年江利懷孕，但是不幸的是江利得了懷孕中毒癥，不得不流產，之后就一直沒有再懷上孩子。他倆卻是日本演藝界有名的好夫妻，高倉健在現場排戲時，每天吃的盒飯就是江利親手做的。1971年兩個人卻因為各自親屬的原因，不得不離婚。高倉健也從此再未結婚。1982年，江利因腦溢血去世，當記者一直在等待高倉健來送葬時，他卻沒有出現，只是用自己的真名送上了鮮花。只是當靈車出發時，他又是悄悄地來到現場，送了愛妻最后一程。

每年的江利智惠美忌日，高倉健總是會在清晨來到自己的愛妻墓前，細心地為她掃墓。開始時記者達到現場只看見鮮花，沒有見到真人。之后一直蹲守才發現，原來高倉健是早上四五點避開高峰前來掃墓的。他是擔心自己的到來會給其他人添麻煩，所以精心選擇了這樣的時間。

不給他人添麻煩是日本人從小就受的教育。在高倉健的為人處事上尤其體現了這一點。

“不能做任何給家庭帶來羞愧的事情”，這是高倉健的家訓。

在逆境中忍耐，嚴格要求自己，遵從母親的教誨，不帶任何羞愧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高倉健的成功背后，是他對自己的反省與自責，這大概就是他的做人美學吧。

為何在日本、在中國大家都喜歡高倉健？無論電影內外，他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堅忍不拔之人；他雖有些笨拙但對愛忠貞不棄；他是個認真完成自己工作的人。他代表著傳統的“士”的精神。

文/橋本隆則

在日華人，博士學歷，現居日本大阪。主攻國際關系，《聯合早報》撰稿人，日本朝日放送特約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