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期選舉讀懂美國政治

薛海培

我自從1990年開始關注美國選舉政治以來，感覺這次中期選舉是最說不清的一次。

走遍美國看不到什么選舉的氣氛，選民除了對奧巴馬政府不滿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而媒體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報道這次選舉。11月初的選舉結果似乎使得未來兩年美國的政治走向更為撲朔迷離，難以預料。

2014年模糊不清的中期選舉結果說明了什么？

看法之一：共和黨大獲全勝是美國選民對奧巴馬政策的唾棄。

對，也不大對。確實，這次選舉共和黨贏得比預計的更漂亮，連共和黨也沒想到。盡管中期選舉形式上是國會選舉，但是實際上是對現任總統的表現進行投票。投票前，奧巴馬的民調都快趕上小布什當年最灰頭土臉時的民調了，民主黨國會候選人怎么可能逃得過這一劫？

可是從歷史角度看待這次選舉的話，卻不必過度解讀這次中期選舉。了解美國選舉政治的人都知道，過去一百年，美國中期選舉時，“白宮黨”（即總統所屬的那個黨）基本上總是要輸給“在野黨”的，區別在于輸多少而已。而這個“歷史鐵律”尤其在總統第二任時，也就是如這一次中期選舉時通常會更為顯著。社會和政治的嚴峻現實總是使美國總統的雄心一籌莫展，另外在白宮呆了六年了，選民們對現任總統都有些疲倦甚至反感了。想一想從艾森豪威爾、約翰遜、尼克松、克林頓、小布什，到今天的奧巴馬連任下臺前，哪一位總統的民調是像剛選上時那樣光鮮和高挺的？哪一位總統的接班人和國會本黨候選人不是在最后一次的大選和中期選舉時盡量躲著并切割和本黨總統的關系？

看法之二：這次中期選舉證明共和黨更受歡迎，贏得2016大選的機會大增？

對，但是過于簡單。說共和黨到2016年時勝選的機會大增是對的。從統計概率來看，2016年的大選對民主黨確實是不利的。從50年代到今天，一個黨連任三屆的就只有老布什那一次；如果除去二戰這樣獨特的因素，把羅斯福總統排除在選舉統計之外的話，這一百多年里美國也就只有一次一黨連任三屆以上。共和黨是否能在2016年奪回白宮就要看接下來白宮和共和黨掌控的國會的博弈了。

本次選舉結果并非表明選民更喜歡共和黨。這次選舉最有意思的一個民調就是選舉當天CNN對已經投票選民的調查，53%參加了投票的選民表示不喜歡民主黨；而選民中不喜歡共和黨的選民竟然是56%！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似乎表明選民當天是帶著一股對共和黨的怨氣投票給共和黨的。

共和黨贏了中期選舉，但是共和黨這個品牌依然是個問題。

看法之三：接下來兩年，兩黨將爭斗加劇，美國政治繼續陷入黨爭而不拔。

筆者基本認同這樣的看法，由于共和黨奪回了國會，2016的大選就提前到來了。兩黨現在一夜之間轉換了角色：共和黨從奧巴馬上臺以來積極扮演的絕不配合的反對派，到現在需要盡快展示它的治理國家能力，更要向投了自己選票的選民有所交代，一定會大力推動各類議案在國會通過。而民主黨為了證明共和黨就是一幫只知道破壞，不知道建設的“茶黨極端派”，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去阻撓任何共和黨的議案通過，這將導致美國議會政治踏步不前，進一步惡化。

這樣的話，到2016大選時，民主黨人就會說“我早就告誡過大家了，可是你們不相信。給了共和黨兩年時間的機會，他們都干了什么？啥都沒干！現在知道了吧？”當然，另一種情節也是可能的：白宮和國會在一系列議題上既合作又斗爭，就像克林頓在1995～1996年失去了國會控制權后和共和黨的有限合作通過了美國福利政策改革等法案。可以想象，在諸如國際貿易、減少國債、公司稅法，甚至在移民改革等議題上兩黨依然有達成協議的空間。而從個性和氣質角度看，現在的兩位國會共和黨領導和奧巴馬都是愿意妥協的務實派。

看法之四：共和黨上臺對美中關系有利。

這種說法不對。這是一種過時了的錯誤看法。由于歷史因素而造成的共和黨外交政策元老們和中國的密切關系，在過去三十年中對美中關系的影響已經逐漸式微，而老布什和基辛格這樣的人物在未來幾年里退出歷史舞臺后，共和黨和中國這一獨特的歷史關系將不再存在。

更為重要的是，美中兩國關系從以經濟關系為主的博弈轉向以軍事、安全和政治關系為主的博弈，這是中美關系正在悄然揭開的新一頁。在經濟關系為主時期，由于共和黨和美國商界千絲萬縷的聯系，共和黨確實在美中關系中起到了一些“積極和穩定”的作用。但是在接下來的以軍事、安全和政治關系為主的時期，共和黨的反共強軍和全球霸權思想將使得共和黨逐漸扮演美中關系的挑戰者角色。而本次中期選舉選上來的共和黨新一代議員們比以往的共和黨議員更為保守和有攻擊性，對美中關系并非好事。

看法之五：奧巴馬提前進入“跛腳總統”，忙于應付國內事務，很難在美中關系和其他重大國際關系議題上有所建樹或作為。

這是一廂情愿的說法。在失去了國內立法和政策主導的能力后，外交將會是美國總統最有可能展現自己能力和塑建自己“遺產”的領域了。最近國際事物的發展，給奧巴馬創造了很好的機遇。美國總統成為跛腳總統后在外交領域依然成就卓然大有先例可循，如杜魯門、尼克松、卡特、克林頓等。未來幾年，國際政治的沖突和治理問題將再次提高，比如在應對俄羅斯和中國崛起、伊斯蘭極端勢力、朝鮮、伊朗及大氣變暖等方面，奧巴馬將大有機會展示其能力和愿景。在具體美中關系議題上，美中兩國在軍事、安全和政治上較量的力度將只會增加，不會減少；這將使美國加強其“重返亞洲政策”的實施，或使得奧巴馬政府對華政策更為強硬，并得到共和黨掌控的國會的支持。

看法之六：美國華人社會競選參政意識高漲，投票轉向共和黨。

但愿如此，目前還無法確認。有關這次選舉的選民投票率的具體數據目前還沒有整理出來。而由于華人的投票基數小，在美國一般只統計亞裔投票率，并以亞裔投票率作為華人競選行為的大概參照指標。從最近二十多年有限的數據來看，亞裔和華人的選舉參與程度在緩慢增強。最近一年來由于美國社會發生了一系列的刺激華人政治參與的事件和許多華人政治團體的成立（如ABC電視公司的辱華節目，加州參議院通過的允許加州公立大學錄取時可以考慮種族因素的SCA5法案，以及最近的福克斯電視“反華”事件），今年華人的投票率應該有所提高，各地參選公職的華人人數也有所增加。加州劉云平成功當選后，華裔國會議員從之前的三個增加到了四位，此次當選意義重大。

而在華人和黨派關系問題上，過去二十多年來華人大多數投票從投給共和黨轉向了投給民主黨，近年來估計60～65%的華人在總統和國會選舉中投了民主黨的票——在最近一次的總統大選里，亞裔73%的選票投給了奧巴馬。目前主要由于教育政策和稅收問題，并在一些事件的刺激下，部分大陸第一代移民選民開始對民主黨表示不滿，并試圖通過政治組織影響華人投票傾向。但華人在美國政治中，依然是以不熱衷于兩黨政治的獨立溫和選民為主，且短期內投票傾向不會有大幅改變。

2014年的中期選舉到底說明了什么問題？給我們有什么啟發？答案是極度混亂和不明朗的。可能目前美國政治本身就處在一個極度混亂和不明朗的時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美國選民現在的脾氣越來越大，對兩黨政治的厭惡也越來越高，對改變美國政治的未來似乎也越來越失去信心。

美國政治到底怎么了？也是政治學家和意見領袖們天天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無論怎樣，未來兩年將會是美國兩黨“你死我活”的兩年，美國的民主將會遭受空前的挑戰。好戲還在后面。

（作者為美國華人全國委員會主席、美國競選團隊亞裔事務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