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戒掉堅強（三）

畢夏

上期回顧：

金源與葉嘉奕三年的感情亮起了紅燈。林璐的瘋狂舉止讓馮正陽崩潰不已，于是馮正陽告訴了葉嘉奕關于他和林璐之間的一些糾葛，卻沒想到剛好被林璐聽到，兩人發生了爭吵，葉嘉奕也不幸被卷入其中……

五、就此與幸福為伴，就此與快樂為鄰

馮正陽居住的小區有一個很大的籃球場。每每經過籃球場的時候，我都會看到幾個赤膊的男生在打籃球。他們飛奔著、跳躍著，豐沛的汗水在他們的發梢起舞，在他們的脊背上跳躍。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抬頭望一望樓上的公寓，我不知道嘉豪有沒有聽到這青春蓬勃的喊叫，有沒有佇立在窗前內心復雜地看著樓下這一幕。

這天，我打開門的時候，閉著眼坐在窗邊豎起耳朵聽窗外聲音的嘉豪猛地睜開眼睛，驚慌失措地望向我們。嘉豪費力地伸出手關好窗戶，窗外砰砰的籃球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慢慢地干癟下去。

這一幕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馮正陽的視線里。

“嘉豪，想去外面走走嗎？”馮正陽走過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

嘉豪的眼里閃過幾絲慌亂，他笑著搖了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嘉豪的表情逗樂了馮正陽，馮正陽的嘴角咧開一個笑容：“今天天氣很好，下午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說完這句話，馮正陽就出了門。我和嘉豪吃完午飯后，馮正陽開著一輛跑車回來了。

“你這是要干嗎？”

“帶嘉豪去逛啊。”

“我以為你只是要帶嘉豪在小區里逛逛。”

“哎！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這個是你自己的想法好不好！真沒遠見……”說著他抱起輪椅里的嘉豪出了門。

“嘿，葉嘉奕，快推著輪椅跟上來啊！錯過了你可就要跟在車子后面跑啦！”

嘉豪聽到這話彎著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已經很久沒有笑了，看到他笑，團團簇簇的鮮花在我心里次第開放，我連忙應和著，推著輪椅跑了上去。

一個下午的時間，馮正陽帶我和嘉豪逛遍了小半個南城。他帶我們去了南城最著名的景區，帶我們逛了南城最有特色的步行街，還帶我們吃了各式各樣的小吃。一路上，嘉豪那不絕如縷的笑聲在我的耳邊響起。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在南城扎根，重新開辟一片世界的決心。

看著馮正陽推著嘉豪說說笑笑地走在前面，我的腦海里倏然閃過幸福兩個字。那一刻，我有種想要讓時間就此停止的妄想。就這樣吧，就這樣停止吧，就此與幸福為伴，就此與快樂為鄰。

可是，妄想終歸是妄想。

星期一去上課的時候，前腳剛邁進校門我就明顯地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神像利劍般掃射到我的身上。待我走到教室的時候，人聲鼎沸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與此同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我。

我選了一個靠后的位子坐下，坐定后，我問旁邊的學習委員范牧：“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范牧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不一會兒，她的臉就紅了。她這個樣子讓我覺得一兜頭的無名之火在頭頂燃燒：“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大家都這樣看著我？”

她把頭轉過去，別著臉把她的手機遞給我。范牧的手機也是老款的諾基亞，屏幕上有幾道短短的刮痕，鍵面上的油漆稍有脫落，破舊程度與我的手機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到這里我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可當我看到手機里的消息時，笑容頓時僵硬在了臉上。

小小的手機屏幕里，有一張我和馮正陽前天游玩的合照，照片下“大一新生葉嘉奕和學生會主席馮正陽共處一室”的黑體字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緊緊地把我罩住了。網中的我聽不到周圍的喧鬧聲，更說不出一句話來。而且我發現我越是不停地掙扎，那網就越緊，緊到讓我無法呼吸。

金源卻正好在這個時候打來了電話，他的電話從某種意義上拯救了我。在“萬眾矚目”之下，我按下了接聽鍵，然后背起包，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嘉奕，我往你的卡里打了一千元。你下課了去取出來還給馮正陽吧。你放心，有我在，你不要有壓力！

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我騰出一只手擦了擦臉頰，舒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你哪兒來那么多錢？”

“我周末走了一場秀，賺來的。你放心，我金源不偷不搶，是一條正直的好漢。”他的笑聲透過電波傳入我的耳蝸里，可我還是沒有一丁點開心。

“金源，你不要騙我。”

電話那頭的金源突然沉默了，幾秒鐘后他重新開了口：“騙你我是小狗。好了，我要上課了，回頭我去找你。”說著，他迅速掛斷了電話，嘟嘟的忙音從我的耳朵里一路傳到我的心臟。

這個時候，我多希望金源就在我的身邊，陪著我，哪怕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給我一個依靠的肩膀。

金源的電話掛下沒多久，我的電話又響了。我看了看，是馮正陽打來的。我想他也一定看到了這個新聞。我沒有接，我用力握著手機，感受著它有規律的振動。此時此刻，這個手機就像隨時都有可能爆破的炸彈一樣，讓我心生畏懼。我不知道接了電話該和馮正陽說些什么，我更怕接了電話后會有更大的暴風雨席卷而來。

十幾秒后，電話恢復了平靜，可沒多久，它再次振動起來。這一次，我狠狠地掛斷了電話。不一會兒，我收到了馮正陽發來的短信。

他說：葉嘉奕，你不要慌，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幾分鐘后，馮正陽發來了一條短信：我真想抽林璐。

第三章 原以為自己堅強如鐵，實則孱弱得一陣風就能把自己吹走

一、我知道，我不能難過、不能哭、更不能倒下

我徑直回了家。

打開門，我迎面對上的是嘉豪那張淚流滿面的臉。嘉豪坐在飯桌前，桌上放著一臺電腦，電腦里是我在范牧手機里看到過的畫面。

“嘉豪，你這臺電腦是哪來的？”我沖過去，一把蓋住電腦。

“姐，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要不是我，你一定不會過現在這樣的生活。”嘉豪哽咽著低下頭去，豆大的淚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衣襟上。

“嘉豪，你在說什么，這些根本就不關你的事。”

“要不是為了我，你就可以住到學校里；要不是為了我，你就不會住到這里來！”

“嘉豪，你怎么可以這樣想！”我走過去，想要擦去嘉豪臉上的淚水，沒想到，他一把拍下我的手。

他拽住那個空蕩蕩的褲腿：“都是我，都是我！沒有我你就不會過得這樣艱辛，沒有我你就不會被別人這樣污蔑。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在一年前死了算了。”

“啪！”我的手掌穩穩地落在他的臉上。

嘉豪愣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間瞪得大大的，眼眶里隨著淚水閃爍的驚詫幾乎快把我淹沒，而我也被自己的這個舉動嚇到了。

我連忙蹲下身，抱住他的身體：“嘉豪，對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嘉豪，姐姐不許你說死，以后不許你再說那樣的話你知不知道？”

嘉豪哭得越發得大聲，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含混不清地叫了我一聲姐。

馮正陽一放學就到了我家，他遞給我一張紙，上面寫著幾個IP地址，全部的矛頭都指向了林璐。

“葉嘉奕，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為什么要和我說對不起？這個又不是你發的，再說，你也沒有做錯什么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你真的做錯了！”

馮正陽一臉的疑惑。

“嘉豪的電腦是你給他的吧？這件事情他也知道了，剛才和我鬧脾氣了，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馮正陽怔怔地看著我，一臉復雜的表情。

“葉嘉奕，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馮正陽信誓旦旦地跟我說道。

第二天，我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去了學校。

出門的時候馮正陽問我要不要再請幾天假，我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他，我一晚都沒有睡。我對著天花板數了一個晚上的星星，也明白了許多的事。我知道，眼淚是弱者的標志；我知道，我不能難過不能哭，更不能倒下；我也知道，我要強大。

走在校園里的時候，林璐和一個女生攔住了我的去路。

“嘉奕，謝謝你那天在醫院里照顧我。”林璐穿著一條素雅的麻質白裙，像天使一樣純白可人。可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眼睛里卻閃現出一張惡魔般丑陋的臉。這讓我在感到害怕的同時有一點想作嘔。

“林璐學姐。”我微笑著親昵地喊她，“謝謝你寫的那個帖子讓我一夜成名。不知道現在在學校里是你的人氣高呢還是我的人氣旺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違背真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我深切地明白，面對來意不善的比你強大的敵人，自己一定不能退縮。

林璐臉一下子就綠了，她的嘴唇微微地顫抖著，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她身邊的女生看到我這副囂張樣，直接伸出手來拽住了我的頭發，一股鉆心的疼痛倏然從頭頂直抵腳心。

“葉嘉奕，你還要不要臉？你有男朋友，為什么還要來勾引馮正陽？”

“我沒有。”

“沒有？我從沒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啪的一聲，一個巴掌落到我的臉上，我的眼前瞬間有無數星星在閃爍。

“沒有就是沒有！你們才不要臉，自己得不到就怪罪到別人身上，你們這是在侮辱自己！”

一開始林璐只是抱著手臂慵懶散漫地站在一旁，聽到我這話，她立馬成了一只戰斗力十足的公雞。她的巴掌落在我的臉上和身上，各種難聽的話語也不停地從她的嘴里滾落出來，我咬著嘴唇痛到不行，伸手拿手機想要求救，可電話剛接通，手機就被他們拍落在地。

“住手！”

突然，馮正陽的聲音在我們背后響起，林璐和那個女生忙不迭地放開我，轉身逃跑了。

“葉嘉奕，幸虧我不放心你跟了過來，否則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沒事，我沒事，謝謝你……”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渾身酸痛，滿腹的委屈就像催淚彈般讓我的眼淚簌簌落下。

遠處的樹上時不時地有幾片葉子從枝頭飄落。它們在空中飛舞打轉，輕盈得像黃色的蝴蝶，可最后，它們還是寂寞地落在了地上。

我覺得，自己就像那些飄落的葉子。原以為自己堅強如鐵，實則孱弱得一陣風就能把自己吹走。

二、金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馮正陽替我請了假，然后把我塞進了出租車讓我回家。我沒有回家，而是在路口下了車，坐上了前往金源學校的公交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金源，我想要和他訴訴苦，此時此刻也只有他能讓我毫無保留地袒露心事。我想要他的肩膀他的擁抱，哪怕一分鐘也好。

按照金源之前發給我的課程表，我沒有在上課的教室找到他。然后我混過了宿管阿姨，敲開了他宿舍的門。宿舍里，除了一個打游戲的男生什么人都沒有。我問他知不知道金源去哪兒了，他對著電腦屏幕看都沒有看我就搖了搖頭。

我垂頭喪氣地正準備離開，那個男生叫住了我：“嘿，妹子，你是模特社還是舞蹈社的啊，你找金源什么事？”

“我是金源的女朋友，我叫葉嘉奕。我找他有點急事。”

“啊？金源的女朋友不是模特社的李露莎嗎？”那個男生的臉上出現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但他馬上露出憨憨的笑臉，“原來不是啊。金源這小子艷福不淺啊。”

我原本是想對著他笑的，可是我笑不出來，他話中的“模特社李露莎”六個字像一把重錘砸在了我因為論壇事件而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那個男生見我沒有反應繼續說道：“你說你作為金源女朋友怎么也不好好管管他呢？你看看，他每天除了吃方便面就是包子配腐乳，簡直不要命啊。”他停下手里的游戲，指了指金源的桌子。

我走過去，在金源的桌上發現了兩個干癟的包子。桌子旁邊的角落里，放著一箱已經拆封的方便面。

一陣潮汐打在了鼻翼上，讓我的心酸澀不已：“他的生活費呢？他沒有錢吃飯嗎？”

“誰知道呢？他總說自己很缺錢，這兩天還不停地找工作呢……”

我沒有聽完那個男生說的話就獨自退出了金源的宿舍。金源那天說給了我一千元讓我還給馮正陽的話在耳邊回響。原來，那些錢是金源這樣省下來的。我發現自從來了南城之后，我對金源的生活一點都不了解，一點都不。

“你說你作為金源女朋友怎么也不好好管管他呢？”

這句話一遍遍地在我的耳畔回蕩。那個男生無意之中給我判了一項罪名。我不僅不關心他，我還讓自己一團糟的生活奪去了金源的生活、蠶食著他的健康，讓他本該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變得暗淡無光。

金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金源，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回學校的路上，我靠在窗戶上，一遍一遍地這樣問自己。

三、我是真的走進了一個真真正正的迷宮

為了避免林璐上門找麻煩，馮正陽決定讓我和嘉豪暫時住在他哥哥那里。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有一個哥哥叫馮啟斌。

“你們放心，我哥人很好，他是南城小有名氣的記者，如果你們看《南城晚報》，一定能在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在那邊你們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好了，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客人。”

“我哥經常在外面跑新聞不回家，那套房子幾乎就是你們自己的。”

“最重要的一點，我哥沒有女朋友！”

在去馮啟斌住所的路上，馮正陽不停地給我們著吃定心丸。他說一句話我就點一次頭，其實我怎么都不可能把他話中的內容付諸實踐。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想無論那套房子多么奢華多么寬敞多么舒適，無論那套房子的主人多么和藹善良親切，我們再那里住著都比不上在自己的家吧。無論那個家有多小有多臟，在自己的家里，你可以為所欲為地做自己，而在別人的領地，你只能選擇忍氣吞聲地低頭。

我轉過頭去看了看后座的嘉豪，他靠在椅背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窗外車水馬龍高樓林立，可是那里沒有我們的家。

馮正陽連敲帶踹了十多分鐘后，馮啟斌才把門打開。門打開的一瞬間，我們看到的是頭發濕漉漉一臉不悅的男子。

“我家是著火了還是怎么了，你這架勢是不把我家的門踹壞不罷休吧？”

“誰讓你那么久不開門！我之前就向你要鑰匙，誰讓你不給我！”

“ 你沒看到我在洗澡嗎？你難道要我洗澡洗到一半滿身泡沫地給你來開門嗎？”

“好啦好啦，不和你貧嘴了。來，我介紹我朋友給你認識。“

“你好，我叫葉嘉奕。”我微笑著主動伸出手。

“臭小子，這個是你女朋友？”馮啟斌握住我的手時一臉邪笑地望向馮正陽。

馮啟斌的鏡頭里，馮正陽的臉頰上升起了兩團紅云，他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的，眼睛里有閃爍不定的光芒。

馮啟斌看到這一幕后大笑了起來：“哈哈哈——臭小子，你怎么了？”

馮正陽這才回過神來：“沒有什么啦。還有一位，這位是葉嘉奕的弟弟，葉嘉豪。”

看到嘉豪，馮啟斌就那樣毫無預料地怔在了原地。他原先的笑容像枯萎的花朵般凋落一地，這一刻鋪展在他臉上的是茫然、疑惑和驚訝。他的眼睛墨黑墨黑的，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仿佛要把嘉豪吸進去。

“哥，你怎么不說話？嗯——忘了告訴你，嘉豪的右腿因為一年多前的車禍……”

最后幾個字馮正陽沒有說下去，他一定是在照顧嘉豪的感受，照顧嘉豪那脆弱得能輕易折斷的自尊。

“哦，原來是這樣。來，先進屋吧。”馮啟斌側身，給我們讓開了路。我跟在馮正陽后面推著嘉豪走了進去。

馮啟斌果然是做記者的，客廳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幅攝影作品，我看得眼花繚亂。那么多照片，我都不知道該先看哪一張。這目不暇接的感覺讓我突然有種走迷宮的感覺，一條條分岔路口，我不知道該選擇哪一條路去冒險。

我想我是真的走進了一個真真正正的迷宮。它逼迫著我不停地往前走，不允許我回頭，不允許我后悔。

四、謝謝命運讓我遇到你

我說過我要和小鎮徹徹底底地斷絕關系，可在來南城的時候我還是帶來了一份屬于小鎮的憑證。這個憑證是戶口本和房產證。在來南城之前我曾想過要把房子賣了，但是最后理性還是戰勝了感性。

我口口聲聲地說想要忘記過去，實際上我從未做到，也根本不可能做到。那十幾年的感情，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間就悄然抹去的。這是我在最美好的時候住過的地方，它在我的心里一定會保存得比其他地方都更久。

我說我不會再回去，可我不知道，我拿著房產證，是不是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晚上整理行李的時候沒有看到房產證，我才想到我在搬入馮正陽家的第一個晚上就把房產證藏在了床板下。行李是馮正陽和嘉豪一起整理的，所以他們當然不知道房產證在哪里。

我本想明天再去拿，可躺在床上的我怎么都覺得不踏實，最后換了衣服出了門。

很久以后，我在陌生的城市想起在南城發生的故事時，我第一時間就會想到這個晚上。我問自己，如果我沒有連夜去馮正陽的住所拿房產證，如果我沒有推開馮正陽房間虛掩的門，我們的故事會不會是另外一個走向？

那晚回到馮正陽的公寓后我沒有開燈，拿完房產證走出房間的時候，我發現馮正陽的房門是半開著的，里面燈光昏暗，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好奇心驅使著我走過去，房間里，燈光下，我看到林璐和金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頃刻間，我像身處于旋渦的中心，不斷上漲的海水像一只巨大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什么都喊不出來。更要命的是，我的腳軟得像棉花，喪失了最后掙扎的能力，我只能被一波波的海浪沖擊著沉下去，沉下去，沉到最底部，萬劫不復。

我不知道自己在房門前像行道樹般佇立了多久，回過神來后，我轉身就跑。我沒有坐電梯而是直接從十樓跑樓梯下去的。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這樣快，平生最討厭體育課測試八百米的我在此刻只聽到耳畔獵獵的風聲，好像我跑在草地上，跑在冰原上。

半路上我碰到了晚上經常爬樓梯鍛煉身體的馮正陽，他被我撞倒在地，驚訝地問我發生了什么事。我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用力地拉起他的手，拽著他飛快地往下跑。我怕跑得慢一點，身后獠牙尖利的猛獸就會一口把我們吞沒。

我橫沖直撞地拉著不知所云的馮正陽闖過紅燈，一路上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人。最后我在一個喊不出名字的街心公園旁停下了腳步。我放開馮正陽的手，彎著腰張著嘴不停地喘氣。

狂奔的過程中頭發全都披散開來了，我想我現在肯定像個瘋子。

“葉嘉奕，發生什么了？”馮正陽喘著大氣問我。

我沒有回答他。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前，我的眼淚早已涌出了眼睛，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那些淚滴砸在地上是那么圓，而我的心卻早已經碎成了玻璃碴。

馮正陽覺得不對勁走過來拉起我，看到我滿臉的淚水，錯愕的表情在他臉上鋪展：“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訴我，我幫你想辦法。”

聽到他這樣說，我哭得更厲害了。面對他的疑問，我不停地搖著頭，胸腔內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一寸一寸地擴張，最后蔓延遍全身。披散開來的頭發被紛飛的淚水沾濕后貼在臉上，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周圍閃耀的霓虹，看不到馮正陽關切的表情，只看到了金源和林璐擁抱的情景。

我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馮正陽用力地抱住我：“嘉奕，有我在，你不要害怕。無論發生什么，我都在你身邊不會離開的。”

馮正陽把我抱得很緊很緊，他溫柔清淺的嗓音和怦怦的心跳聲彌漫在我的耳畔，像一針鎮靜劑讓我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除了那個讓我作嘔的畫面在我腦海里翻滾之外，另一個想法也同時在我腦海里萌發滋長。

“馮正陽，謝謝你。謝謝命運讓我遇到你，謝謝你幫了我那么多。我們在一起好嗎？”幾分鐘之后，我抬起頭，對上馮正陽深情的眼睛，緩緩地說道。

說完我低下頭望向了別處。遠處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是燈火輝煌的商鋪，那層層疊疊的流光溢彩在我的眼前不停地閃耀，可我卻只覺得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編輯/眸眸

下期預告：

“金源，就這樣吧，我累了。再見。”

說完再見兩個字，我連忙快步轉身離開。我沒有回頭，也沒有抬頭。我的前面有馮正陽在等我，我的后面是我愛了三年的金源，他們誰都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撫慰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