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地走

丐小亥

想起你，是在一個無眠的深夜。

輾轉反側，硬是睡不著。走到窗前，路燈散發著暗黃的光，偶爾傳來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是黑夜在不耐煩地尖叫。心里想著，原來這個時候也沒有寧靜。

你也是在一個深夜里，打電話跟我說，你想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待上幾天。

我問你，怎么了？

你長吁了一口氣，然后跟我說你最近的一些過往。

聽完你的是非糾結，我只說了一句話，你肯告訴我，說明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你回了一句“或許吧”就掛斷了電話。

你曾經多么意氣奮發，世界仿佛都是你的。

前幾年看到你，目光澄澈而驕傲。在朋友眼里，你是自由的風，想飛到哪里就去哪里。而你也頻頻點頭，頗為贊賞他們的定論。你想著，不開心，你就飛走了。不回頭，不后悔。

那時你剛畢業，錢少但快樂。我們都羨慕你，畢業后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在公司，你有一群年紀不相上下的伙伴，每天相約著上下班，風里來雨里去，整條馬路都回蕩著你們的笑聲。

我們問你，為什么還不戀愛？你滿臉放著光地說，我們有一群人玩，不寂寞。

是的。你是一個短視的人，很少規劃太遠的路。所以當時的你，心想著有這樣一群人陪伴著就挺好。沒有師長告誡的職場排擠和猜忌，有的只是歡聲和笑語，打打鬧鬧，春去冬來，兩年時間就過去了。

快到年底時，有人要離開。父母在廣州幫他找了一份更好的工作，他抗爭不過，唯有從命。送他走的那天，長長的雨夜，雨水濺濕了褲腳，也打濕了你們的心。

回來的路上，你安慰大家，說再見面有的是機會。

你當時畢業兩年，還有好幾個很好的同學留在長沙，經常見面，宵夜約起，大小活動搞起，大家活得還像讀書時一樣。哪怕有兩三個人去了沿海城市，也依然電話不斷，有些小成績就彼此相互炫耀。

所以，有人離開了，你一點都不擔心。你天真地相信，除了年齡，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大家的情誼會一直都在，不會變少，不會褪去。

可事實并不如你所料，職場中一旦離開，沒有了瓜葛，彼此有了新的生活，結識了新的同伴，就很難再有交集。何況廣州與長沙，隔著幾座城，兩年沉淀的情誼是無法彌補其中的距離所產生的縫隙的。

漸漸不再聯系，到后來連上QQ也很少講話。這樣一過就是很久。直到后來，偶然聊起，方知他曾回過長沙幾次，卻說時間太緊沒來得及聯系。

那一刻，你才明白，有些感情真如灰飛煙滅。你也才清醒地知道，和有些人只有過去，沒有將來。因為這樣，你也看淡了一些人和事。

你想飛的心情一直不曾斷過。

工作的這些年，并非事事都盡如人意，起起落落你也厭倦了。朋友聽出了你的想法，說幫你聯系一下沿海城市的工作，你可以去試一試。

你考慮了一下，最后沒有應承下來。你抱歉地跟他解釋，稱還想再拼一拼。

你確實放不下，畢竟這里的工作是你所擅長的。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媽突然生病了。

你坐車緊趕慢趕地回到家里，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些木然，只是一個勁地抓著她的手。你是擔心，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緊了。

反倒是你媽來安慰你，我沒事，醫生說了動個小手術就行。

你是一個善感的人。明知道電視上那些橋段都是預設好的，也常常能把你弄哭。想起淚眼婆娑的自己，你都覺得好笑。可是在你媽面前，你沒有流一滴眼淚。

你終于發現自己不能只待在父母的懷抱里，不諳世事，無憂無慮。日漸蒼老的父母，需要你伸出雙手，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空。

你安下心來，做事更加認真。

你希望生活從此風平浪靜，可是風起時，浪卷著你，一步步往深海里送。

你們其中的一些人，對自己的工作心生倦意，想調換崗位。征詢你們的意見，你們都覺得問題不大，可以試一試。你們輕看了這個世界。

你們的朋友從說出自己想法的那一刻開始，就被人認為是一個玩弄手段，步步為營的心機鬼。各種難聽的話傳入你們耳中，你們憤怒卻又感到匪夷所思。你們不明白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什么要想得如此復雜，若有如此深厚的手段又何必只花費在轉崗這種小事上？朝夕相處幾年，未必看不清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嗎？

其實是看不清，不過通過這件事你算是看清了幾分。

你開始有了點戒備之心。人越來越多，人多口雜。流言飛語傳來傳去，誰又在乎真真假假呢？事不關已時，所有的是非只是一份茶余飯后的談資。

經年累月所經歷的大大小小的事，砸在你心上，累積得多了，也就像砌了一道心墻。立在心上，不過是為了減少傷害。

即使這樣，傷害還是降臨到了你的身上。

你焦躁，你氣憤，只是這時的你已學會了隱藏。你安撫自己，靜心思考。你打電話來征求我的意見時，我想你已考慮清楚了。

既然下定了決定，就應該有勇氣面對一切困難。

你走過來了。你后來跟我說，回望過去的那幾年，仿佛如春天一般，風和日麗。偶有春寒，倒也是體驗到了生活的一種情趣。只有在2013年，你感受到了被暴風雨淋濕而感冒的滋味。不過你又說，幸好經歷了這么一次，感覺自己的免疫能力又有所增強了。

是這樣，只有經歷過了，你才分得清苦和樂。

我問你，快樂和痛苦的事情，你會記住前者還是后者？

你想了想告訴我，都會記住。只是痛苦的事情，會讓人成熟。

你問我我會選擇什么？我的答案跟你的一樣。

最窒悶的夏天過去了，我欣喜地發現自己的失眠癥不治而愈。我把這個好消息及時分享給你，你提醒我小心復發。

看到這樣刻薄的你，我很開心，說明你回來了。你理解到，所有的委屈都是源于自己不夠強大。你不再焦慮和擔心，你開始規劃人生。

你也深知，心不平，就沒有寧靜的世界。只要有人，就會有嘈雜的聲音，既然這樣，那就做好自己吧。何況，年輕人的生活太平靜太安逸，多無趣。

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喜歡你所做的。因為喜歡，你可以付出很多。這里依然停留著你喜歡的人，周圍的人忙碌而上進。

你感謝這里所帶給你的一切，你是在這里，找到了自己。

我問你，還準備飛嗎？

你說，不飛了，而是選擇了走。走比飛慢那么多，可是走更踏實，更堅定。

而且，你心里知道該走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