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玉

作者有話說: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篇稿,充分體現(xiàn)了吾等資深金庸迷的身份,有木有?一見楊過誤終身,這次出場的是郭襄和程英,下次說不定就是陸無雙了。我別無所求,請讓我變成俘獲無數(shù)妹子的楊過少俠吧,哈哈!
【1】東邪,tu?es?mon小東邪
“郭襄?”
“對,你認識她嗎?”屏風后的聲音興奮不已,偶爾夾雜著幾句法語,在這梅雨時節(jié)的江南水鄉(xiāng),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奇妙契合。
尤知雨坐在雕花窗欞的里間,不用出去也可以想得到,外頭那位年輕客人是如何手舞足蹈地用半中文半法語描述著自己的一見傾心。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不覺間就冒出了這一句,她怔了怔,失笑搖頭,隨手就將它劃去。
當外面屏風后心潮起伏的客人好不容易講述完后,尤知雨清清嗓子,將選好的碟片輕放至手邊的留聲機上。
“Maupassant先生,準備好接受溯夢了嗎?”
五年前在驚鴻鎮(zhèn)定居下來,尤知雨開了這家溯夢館,掛牌心理咨詢師。
事實上,她從沒看過心理相關的書籍,也沒有考取過任何證件,但她的溯夢館卻名聲大噪,吸引不少人慕名來到驚鴻鎮(zhèn),只因為——她那帶有魔力的聲音。
客人進入溯夢館,將經歷講述一遍,她記下后,再挑一首適合的曲子給客人,當留聲機里悠揚的輕音樂響起時,她便用她那具有魔力的聲音,將先前那番講述娓娓道來,客人只需躺在長椅上,閉目靜靜聆聽即可。
拉下窗簾,昏暗的溯夢館中,每個人都能在這里令“情景重現(xiàn)”,追溯以往最難以忘懷的片段。
尤知雨的聲音不能改變歷史,卻能讓他們再次體會一番曾經的刻骨銘心。伴隨著婉轉的曲聲,腦海中一草一木浮現(xiàn),仿若光陰逆流,置身當年,宛若又回到了念念不忘的前塵往事。
有臺灣富商一擲千金,只為再嘗一次幼年貧困時母親親手做的糯米糍粑;有中年喪偶的大學老師,跋山涉水,只為再嗅一嗅戀人在她胸口別的那朵白梔子花;還有各奔東西后逐漸疏離的好友,想回到青春張狂的歲月,再打一次酣暢淋漓的籃球……
太多的片段和傾訴,使得尤知雨不過才雙十韶華,卻像一個暮年老者,看遍人世悲歡離合。
但接下外國友人的單,替他情景再現(xiàn),找尋夢中的那個“郭襄”,這還是第一次。
仿佛東西方文化來個莫名的大碰撞,荒唐得她講完都難以理解那份心情,于是忍不住掀開簾幔悄悄走出。
屏風后的那道身影躺在長椅上已睡去,正沉浸在與“郭襄”的初遇中,等尤知雨走近看清那張年輕的面孔時,不由得一愣,接著暗罵了一聲:“竟是個假洋鬼子!”
長椅上的少年睫毛微顫,唇邊含笑,哪是什么“外國友人”,分明是一個無比純正、白皙又漂亮的中國男孩!
中國人居然還有不知道金庸的?尤知雨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把男孩拎起來問他是不是故弄玄虛的沖動,卻是曲聲漸停,男孩緩緩睜開眼,溯夢結束。
屋中吊燈暖黃,昏暗中暈染出幾絲民國情調,任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醒過來,都會先緩一緩,半天才能回過神來。
還不等尤知雨上前遞茶,男孩已經雙眼發(fā)亮,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太熟練的中文脫口而出:“郭襄!”
他激動得難以自控,無視尤知雨的驚詫莫名,從長椅上一下躥起,歡呼著:“東邪,tu?es?mon小東邪!”
尤知雨會多門語言,一聽便知,這句話是說——東邪,你是我的小東邪。
【2】不是在峨眉安家,而是在溯夢棲身
華裔Maupassant,隨母親自小定居法國,中文名盧景時。不久前他作為交換生回國念書,在一次盛大的漫展上遇見了他的“郭襄”。
我在萬人中仰望你在萬人上,有時候動心僅僅就只是那一瞬間的事。
確切地說,那是一場Cosplay表演,COS的是《金庸群俠傳》,在俠骨柔情的背景音樂中,一個個膾炙人口的英雄、紅顏相繼出場。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輪到郭襄時,配上的獨白是一段網(wǎng)上很出名的書迷為郭襄所作的詩。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坐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guī)е囊刑爨硢?
大家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
其實我只是喜歡峨眉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
扮演郭襄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穿著一件杏黃的衣裳,在燈光下耀眼奪目,走過舞臺上的人造煙霧時,還發(fā)出了一聲嘆息,恰好契合那首詩的結尾,叫人悵然若失,半天回不過神來。
Maupassant的中文其實并不好,一首詩聽得半懂非懂,但卻神奇地直擊心靈,讓他如墜幻境,眼里全是那道杏黃身影。
等到他追去后臺時,人已不見蹤影,他遍尋未果。他有著法國人的浪漫情懷,也相信中國人“冥冥中自有天定”的緣分,總之在人群里那樣的一眼,他便覺得自己墜入愛河了。
帶著這樣的執(zhí)念,他裝上背包,獨自來到了這座江南小鎮(zhèn),找到了傳說中的溯夢館。
驚鴻、溯夢,兩個名字都與他太貼切了,他想,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果然,在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那一瞬,他見到了他苦苦尋覓的姑娘,她站在暖黃的吊燈下,微蹙著眉,讓他耳畔驟然響起當初舞臺上的那聲嘆息。郭襄就站在他眼前,原來不是在峨眉安家,而是在溯夢棲身。
尤知雨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著:“Maupassant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十五歲來到驚鴻鎮(zhèn)后,我便再也沒有踏出這里一步,你見到的‘郭襄不是我,你明白嗎?不過面容相似而已,中國地大物博……”
“叫我盧景時?!北R景時愉快地打斷道,眨眨眼,用蹩腳的漢語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一樣,也是中國人?!?/p>
尤知雨后退一步,伸手將不斷靠近的“假洋鬼子”推開:“是,你也是中國人,可那又怎么樣呢?難道就因為你是我的華裔同胞,我就要迎合你,冒充你的一見鐘情?”
她的語速飛快,面前高出一個頭的漂亮男孩沖她笑著,顯然一時沒聽懂,也不打算聽懂。
“我決定暫時在驚鴻鎮(zhèn)住下,就住在溯夢館里?!彼皇炀毜闹袊捳f得極慢,但字字表達得又極清楚,“接下來你所有的營業(yè)時間,我都買下了,以雙倍的價格,可不可以?”
男孩的眼眸亮如繁星:“請你做我的漢語老師,我想了解中國的武俠文化,了解金庸?!?/p>
吊燈暖黃的光暈投在尤知雨臉上,她抿了抿唇,聲音無來由地失了底氣:“錢這種東西的確很難讓人抗拒,但人活在世上總還要有點原則……”
“三倍。”
“你這樣破壞規(guī)矩我真的很為難,我開這個溯夢館不僅僅為了錢的,我是想幫助更多人……”
“四倍?!?/p>
“你別逼我了,Maupassant先生,哦不,盧景時……”
“五倍?!?/p>
“好,成交,我住樓上,你住樓下,沒事不準爬樓梯,最多住兩月,有沒有意見?需不需要簽合同?”
【3】這里的老板娘被我包下了
五年前的尤知雨,如果被人用金錢誘惑,一定會義正詞嚴地拒絕;但五年后的她,孤身一人在驚鴻鎮(zhèn)定居,知道錢有多重要。
琴棋書畫詩酒花,那些是屬于五年前的她;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是屬于五年后的她。
溯夢館門外,盧景時興高采烈地掛上了“暫停營業(yè)”的牌子,有人好奇來問,他便眉開眼笑地回答:“因為這里的老板娘被我包下了?!?/p>
坐在門邊正捧著熱茶輕呷的尤知雨,一口茶水差點噴出,趕緊手忙腳亂地糾正:“不是的,是溯夢館的業(yè)務暫時被包下了?!?/p>
打發(fā)走好事者后,尤知雨沖盧景時磨牙:“你的中文果然要好好教一教了。”
盧景時無辜攤手,笑得卻像一只小狐貍。
驚鴻鎮(zhèn)的天總是水霧朦朧的,一年到頭難見幾次陽光,像個恨鎖深閨的怨婦,愁眉不展,哀婉又多情。
而坐在門邊呷茶發(fā)呆的尤知雨,眼神卻又似個暮年的老者,無悲無喜,放空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與盧景時第一次見到的“郭襄”截然不同,但卻又讓他莫名心定,也靜靜在她身旁坐下,學她的樣發(fā)呆。
五倍價錢換來的業(yè)務著實簡單,白天,尤知雨帶著盧景時到處走走看看,驚鴻鎮(zhèn)的景物向來別有一番風味,沒下雨時他們便去劃船,蕩漾開一層層的霧氣;下雨就撐一把傘,并肩走上青石橋,看雨打清荷。
到了晚上,尤知雨就給盧景時念書,講金古溫梁、講長河落日、講刀光劍影里的蕩氣回腸。
燈下盧景時聽得很是認真,但礙于客觀原因,常常聽不太懂。
比如江南七怪與丘處機打賭,一尋郭靖,一尋楊康,耗費年年歲歲,搭進一生只為當日嘉興煙雨樓上的一個賭約;比如曲洋與劉正風,一琴一簫,高山流水引為知音,最終合奏一曲《笑傲江湖》,相視而笑,永別人間;再比如蕭峰本為契丹人,卻為了兩國和平劫持了大遼皇帝,最終自盡于天地間,用一人之命去化解兩族之怨,為百姓換來數(shù)十年的和平……
這些泛黃書頁里的浮光一瞥,盧景時通通都聽得一知半解,尤知雨也懶得解釋,只是打個呵欠,準備上樓睡覺,順便說了一句:“中國人的俠義精神你是不會懂的。”
盧景時拉住她,急了:“我也是中國人!”
尤知雨故作驚奇,抽出袖子,轉身嘀咕了句:“假洋鬼子?!?/p>
【4】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在盧景時住下的第九個夜晚,尤知雨是被少年推醒的,醒來后臉上的淚痕還未干,看到少年后便一聲尖叫,一個枕頭砸去:“誰讓你上來的?你這是違約,要加錢的,知不知道?”
盧景時單手接住枕頭,瞪著無辜的大眼睛解釋道:“因為……你哭……很兇……”
不甚流利的中文概括了原因,盧景時半夜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哭聲,及至他爬上閣樓,推醒尤知雨之前,她還哭得很兇,眼淚開閘般止不住。
知曉原委后,尤知雨有些窘迫,伸手就胡亂往臉上抹去:“我在聽以前的錄音,不知不覺陷了進去……”
那帶有魔力的聲音,錄下過往的片段,連她自己都不能幸免,恍惚間便墜入前塵。
“你在聽什么?”
床頭燈下,盧景時好奇地開口,伸手就去扯尤知雨的耳機,尤知雨臉色一變,連忙躲開:“喂,關你什么事?我給自己溯夢不行嗎?”
“原則上來說,還真的不行?!边@一回,盧景時直接甩法語了,一連串流利的法語拋出,正經而又頭頭是道,“合約上有注明,你接下來所有的營業(yè)時間都被我包了,不許招待任何一位客人,包括你自己?!?/p>
頓了頓,他補充道:“如果違約,雙倍賠償,也就是你平日溯夢價碼的十倍?!?/p>
原來純良的小羊羔下面,真身竟是一只狐貍。扮豬吃老虎,猝不及防給他扳回一城!
尤知雨咳嗽兩聲,迅速拔下耳機關機,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她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略帶諂媚而又理虧的笑:“盧景時同學,良辰莫負,你去把書架上的書拿來,我給你念文章,好不好???”
最后的“啊”字拖長了音,嗲得十分生澀而肉麻,盧景時抖了抖雞皮疙瘩,露出“雖然嫌棄但勉為其難考慮”的表情。
當他終于起身去拿書時,身后的尤知雨長吁一口氣,而他也在這時,撤去一臉嚴肅,兩眼一彎,得逞般地笑了,光影下只露出一口大白牙。
“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人那樣固執(zhí):‘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p>
兩個腦袋靠在床頭燈下,分蓋兩床被子,共聽一枕風聲。
這一回念得有些傷感,盧景時卻聽懂了,興高采烈地沖尤知雨比畫著:“就是說我喜歡的東西,不管如何我都會喜歡,我不喜歡的東西,就算再好我也不要。
以盧景時的中文水平,能這樣表達出來已經不易,尤知雨難得收起刻薄,在燈下寬容地點了點頭。
今夜似乎格外安謐,連她念書的語氣都不由得放柔幾分。
“就知道我理解對了,因為我也是這樣的感受啊。”得到肯定的盧景時很開心,漂亮的一雙黑眸望向尤知雨,四目相對間,兩個身影不知不覺挨得很近,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尤知雨忽然就臉紅了,只因第一次被異性這樣注視,還是個極其漂亮的少年,這本身就是很難以抵觸的一件事,她為自己紊亂的心跳正找著說辭,盧景時卻忽然一點點靠近她,攫住她的眸,一字一句道:
“就像你,我喜歡你,所以即使你脾氣差、小氣又貪財,有再多缺點,我也還是喜歡你?!?/p>
尤知雨愣了,紊亂的心跳暫時停住,氣息吞吐間,盧景時卻笑了,支起身在她額頭上映下一吻:“Ma?chérie晚安,好夢?!?/p>
直到盧景時下了樓梯,尤知雨仍未回過神來,暈暈乎乎的,兩頰緋紅。
不知過了多久,閣樓上傳來噼里啪啦的一陣聲響:“我睡不著??!”
樓上樓下燈火驟亮,盧景時探出一個腦袋,一個枕頭從天而降?!氨R景時,來戰(zhàn)!你聽過雁門關大劫嗎?”
【5】從此便沒有幸福,只有不幸
在合約即將到期的前一周,尤知雨接到一個電話,掛斷后她便坐在門邊發(fā)呆,連盧景時買了好吃的回來都沒發(fā)現(xiàn)。
盧景時已經很久沒見尤知雨這樣發(fā)呆了,他們越熟識后,她發(fā)呆的時間就越少了,整天都是打打鬧鬧的,倒越來越像他第一次遇見的那個“郭襄”。
盧景時正要開口,尤知雨已經抬頭,拉住他衣角,奇怪地問道:“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郭襄?”
問題太突然,盧景時愣了愣:“為什么這么問?”
尤知雨面無表情:“你只管回答就是。”
盧景時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扭頭道:“你就是郭襄,郭襄就是你?!?/p>
尤知雨搖頭:“不算,這樣吧,你是喜歡第一次遇到的郭襄,還是喜歡在驚鴻鎮(zhèn)里遇到的我?”
盧景時眨了眨眼,還當真回憶起來?!暗谝淮斡龅降墓濉彼麧h語已經能說得比較流利,會表達的詞匯也越來越多,這次居然用上了“驚艷”這個詞。
“你從舞臺上走出來,穿一件杏黃色的衣服,煙霧籠罩下都有些看不清你的臉,但你發(fā)出了一聲嘆息,那一刻,好像有什么擊中了我的心,驚艷,對,你就像一個驚艷的夢……”
盧景時撐著下巴,癡癡呢喃,看得尤知雨無來由地煩悶,一下站起:“我明白了。”
她徑直入了屋,留下陷入回憶的盧景時,還傻傻坐著望天描述,忽然轉過頭,笑容燦爛地做出總結性發(fā)言:“但我還是喜歡在驚鴻鎮(zhèn)遇到的你!”
他的笑容燦爛,旁邊卻空空如也,本該等他回答的人早已不見蹤影,叫他莫名其妙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閣樓上的尤知雨縮在被窩中,耳機里傳來自己曾錄下的那些幸福與不幸。
五歲時一家人去的游樂園充滿歡聲笑語,漫天的氣球飛舞著,像個無憂無慮的童話世界;
八歲時參加歌舞比賽,和妹妹在臺上蹦跳著,媽媽的DV機全都錄了下來,兩只美麗的小天鵝最終奪下第一;
十三歲學校運動會,缺心眼的妹妹報了三千米長跑,最終堅持不下來,她在中途神不知鬼不覺地“頂包”,到終點時還被對妹妹有好感的男生攙扶住,緊張地問有沒有事……
太多美好的片段和溫暖的回憶,卻都終結在她的十五歲。
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像個夢魘,吞噬了她的一生。
耳機里是她泣不成聲錄下的最后一句:“對不起,知雨,媽媽……選了知晴?!?/p>
啪的一聲,鏡面破碎,尤知雨一下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不要再溯夢,不要再被自己的聲音帶入那個絕望的深淵中。她抱住膝蓋,久久的,在黑暗中無聲地哭了,口中呢喃道:“為什么要放棄我?我沒有做錯什么,我也是媽媽的孩子啊……”
【6】還來不及享受青春,便已滄桑如暮年老者
尤知雨其實還有個妹妹,她叫尤知晴,她們是一對天生患病的雙胞胎。
十五歲那年,尤知晴貪玩,做了一件不可逆轉的錯事。
她自小喜歡看動漫,長大后更是加入社團,玩起了Cosplay。那一年,有對動漫里的姐妹花很出名,是cos圈的熱門,尤知晴也買了道具回來,打算拍攝。
她拉了尤知雨一起來玩,好說歹說勸服她化了動漫妝,自己也同樣打扮起來,妝容的最后,是動漫里姐妹花最具特色的象征——
一個紅臉,一個藍臉。
為此尤知晴準備了兩桶顏料,她自潑了后,又笑著潑了尤知雨一臉。就是這兩桶顏料,誘發(fā)了她們的病,把她們推向了鬼門關!
她們過敏了,裝扮沒多久就全身發(fā)燙發(fā)紅,臉上更是迅速腫起,一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是的,她們天生患的是皮膚病,一種極其罕見的敏感性皮膚病,在不被刺激下,是和正常人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那一夜,被顏料刺激到誘發(fā)病狀的兩姐妹,緊急送進了重癥室,危在旦夕。
尤家父母從小千叮萬囑,卻還是沒能防到小女兒的貪玩以及大女兒的心軟妥協(xié)。
重癥室里,醫(yī)生緊急通知家屬,手術需要輸一種免疫蛋白,可醫(yī)院的庫存里只有一支了,市里只有另外一家相隔極遠的兒科醫(yī)院才有,但手術已經刻不容緩。
那是一道世間最難做的選擇題,醫(yī)生叫家屬快點做決定,先用這支免疫蛋白救誰。
貼在重癥室的玻璃窗外,尤媽媽哭到崩潰,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如何選?
但她到底還是選了,在不停的催促聲中,她終是在手術協(xié)議書上簽下了三個字——尤、知、晴。
三個飽含熱淚的字,她到底選了妹妹,選了尤知晴,放棄了一向更溫順的尤知雨。
“知雨,你會原諒媽媽的,對嗎?你是那么聽話的孩子……”
抵在玻璃窗上,尤媽媽哭成了淚人。如果可以,她寧愿躺在里面的是自己。
也許是老天的仁慈,被拋棄的尤知雨,在尤知晴手術進行到一半時,醫(yī)院在藥庫里找到了遺漏下的另一支免疫蛋白,及時給她做了手術,她撿回了一條命。
就這樣,兩姐妹都順利從鬼門關里搶救回來,但尤知雨還是不夠幸運,因為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她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后遺癥,她的皮膚極其脆弱,此生都不可能再見陽光,稍不留神就會過敏喪命!
她才十五歲,但這輩子已經有太多事不能做了,她不能曬太陽、吃海鮮、游泳、化妝,甚至冬天待在溫度過高的空調房里都可能受刺激,隨時陷入危險的地步!
生命一下有太多的“不可以”,才十五歲的花樣年華像瞬間枯萎一般,還來不及享受青春,便已滄桑如暮年老者。
但這些都不是最傷害尤知雨的,最傷害她的是她的家人,是母親在生死關頭的抉擇!
“對不起,知雨,媽媽……選了知晴?!?/p>
這句話一度成為她的夢魘,讓她在無數(shù)個夜晚號啕大哭而醒。她一向是最乖巧的,只是她想不通,僅僅因為她聽話就可以輕易放棄她嗎?
連母親都會說,整個災難對她而言是不公平的。但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放棄她呢?
這一處是梗在尤知雨心里最大的結,永遠難以說服自己,難以解開。
【7】真正的“郭襄”要來了,假貨當無所遁形
身體休養(yǎng)好后,尤知雨帶上存有自己壓歲錢的銀行卡,偷偷離開了家。她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坐上了去南方的火車。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處不出名的江南小鎮(zhèn),但卻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作驚鴻。
她早已查得清楚,這里常年下雨,一年到頭有陽光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最適合她定居了。
是的,她要一個人定居這里,遠離親朋好友,遠離過去那個溫馨的家。
她沒有什么想法,只是她一時難以面對家人。他們越愧疚,對她越好,她就會越害怕,害怕再一次被拋棄。
佛語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一次,她不想再為任何人“動”了,心如止水,也就不會受到傷害了。既然她已經不能正常生活了,不如在驚鴻鎮(zhèn)定居下來,往后歲月一個人悲歡自嘗,總比留下成為一家人負累,相看兩厭的好。
卻是兩個月后,父母與妹妹千辛萬苦,總算在驚鴻鎮(zhèn)找到了她。
那時她的“溯夢館”已開起一段時日,生意漸漸上門,她能靠自己的聲音養(yǎng)活自己了,也能夠適應一年到頭陰雨連綿的日子了。
所以她拒絕跟父母回去,她情緒很平靜,分析得也很是客觀:“我沒有恨你們,只是我的確回不去了,這里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我的病你們也清楚,離開這里,我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她用最理性的語言,遮掩了自己最感性的情緒,最終說服父母,讓她一輩子在驚鴻鎮(zhèn)定居。
他們說,逢年過節(jié)都會來看她,等以后就全都搬到驚鴻鎮(zhèn)來,一家團聚。
對此尤知雨只是淡淡道:“以后再說吧?!笔朗滤蚕⑷f變,沒有什么是永恒絕對的,等真到那個時候能實現(xiàn)了,她再來發(fā)表意見吧。
她變得冷血凉薄了,卻在送父母妹妹離開后的夜晚,一個人縮在被窩里,一遍遍地聽著錄音,聽著從小到大,直至十五歲而終結的那些幸福片段。
像在飲鴆止渴,夢里她笑得有多開心,醒來時就哭得有多絕望。
電話是尤知晴打來的,她放假了想來看看姐姐。
五年來,她經常來看尤知雨,但尤知雨總是淡淡的,所以兩姐妹的關系也淡淡的,不慍不火,就像驚鴻鎮(zhèn)常年不絕的細雨。
尤知雨其實是害怕見到尤知晴的,因為她陽光明朗,便更襯出她的陰郁潮濕。
一晴一雨,明明是相同的面容,周身氣質卻已像相隔千年。
但這一回,除了害怕,她卻更多了一些別的情緒。真正的“郭襄”要來了,假貨當無所遁形——就是這種感覺。
從盧景時將她錯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說的那個人一定是尤知晴。
她還是那么愛玩Cosplay,四處參加漫展去表演,結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還能在無意中被人一見傾心。
多完美的人生,尤知雨承認自己在那一刻陰暗地嫉妒了,所以她沒有立即對盧景時說出真相。
可那個傻瓜,居然那么好騙,始終堅信不移她是他的“小東邪”,還和她做交易,出五倍價錢留下來,與她朝夕相處。
閣樓上,黑暗里的尤知雨呢喃著,她是爭取過的,她問了他究竟喜歡誰,但顯然結果不盡如人意,而她也無法做到那樣卑鄙,“我會把‘郭襄還給你,就當謝謝你這段時日對我的陪伴,畢竟我已經一個人孤單太久了?!?/p>
【8】相逢有時,相聚無期,楊過,再見
尤知雨在驚鴻鎮(zhèn)的咖啡館里見到了尤知晴,她一路面癱地講完了全部經過后,臨走時把溯夢館的鑰匙留給了尤知晴。
“你去告訴他真相,他還得在驚鴻鎮(zhèn)待一段時間,你們就暫時安頓在溯夢館里吧,我去住旅館,祝你們玩得開心。”
跑去住旅館的尤知雨,在起初一段時間里還是奢望過。但盧景時居然很愉快地接受了真的“郭襄”,每天和尤知晴結伴游鎮(zhèn),玩得不亦樂乎,一次也沒有想過來找尤知雨!
徒留尤知雨一個人站在旅館的窗戶前,從樓上望去,看下面兩道身影走街串巷,熟絡得仿佛相交多年。
“什么楊過,分明就是張無忌!”尤知雨恨恨吐槽著,但卻在傍晚尤知晴悄悄上來找她,猶豫著告訴她那個消息時,愣住了!“他真的說,要你跟他去法國?你也同意了?”
尤知晴點了一下頭,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尤知雨,見她半天沒說話,伸手去拉她衣袖,含了討好的語氣:“這次……真的謝謝姐姐了,你是我們的月老,讓我們都找到了對的人。”
尤知雨長睫微顫,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了反應,她轉過身,隨手抹了下臉,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的確是一樁好事,你也正好要留學,以后就同他定居在法國吧?!?/p>
刻心里卻有意個聲音涌出,瘋狂叫囂著,扎小人般磨牙:“盧景時,你個假洋鬼子,以后一輩子都不要讓我在中國看見你!”
離開前,尤知晴在盧景時的堅持下,在驚鴻鎮(zhèn)發(fā)動了一次盛大的cosplay表演,更像是一場化裝舞會,人人都可參與,除了尤知雨。
尤知雨站在窗前,看著下面一群人在狂歡,神色不由得有些黯淡。
尤其是當她看見尤知晴在燈下又扮回了“郭襄”,而盧景時居然在她旁邊,扮成了“楊過”時,心情更是復雜。
她顫巍巍地拿起手機,深吸一口氣,終于下了一個決定。撥通電話后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
小鎮(zhèn)只有一家影樓,今晚cos之夜的主題是“武俠”,影樓早就提前做了準備,購置了一批服裝租出去,尤知雨打電話時,神雕組的服裝就只剩下程英了。
因為黃老邪的關門弟子要戴面具,小鎮(zhèn)沒有姑娘想扮她,所以衣服被剩下了。
卻是正好給了尤知雨一次機會,她不用化妝也能COS了。她直接換上衣服,戴上面具,拿著長簫就下了樓。
帶著鐵面具的“程英”左顧右盼,終是隔著人山人海,溫柔地停住了目光。
于千萬人中相遇,一眼萬年,大概便是這般滋味。
她穩(wěn)了穩(wěn)心跳,徑直走向燈下那道身影,走向那個斷臂大俠。今夜月光皎皎,他既然不來找她道別,那她便主動去找他吧,畢竟人世一場相逢,總歸要畫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但心跳為何會越來越快,明知戴了面具不會被認出,手心卻還是無來由地顫抖著。
正與“郭襄”說話的“楊過”,似有所察,人群里一襲綠衣、手執(zhí)長簫的“程英”,一步步走向他,像隔了千山萬水,只為他而來一般。
他忽然就心頭一動,也怔怔地向那襲綠衣走去,連身后的“郭襄”都叫不住他。但似乎他判斷錯了,執(zhí)簫的綠衣女子衣袂飛揚,與他擦肩而過,腳步并未停留。
卻不知,有人在擦肩的那一瞬,于心底無聲道別:“相逢有時,相聚無期。楊過,再見?!?/p>
尤知雨站在月下心跳如雷,她身后似乎有對話遙遙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像是有關她身份的詢問。“看那一身應該是程英……虧你扮的還是楊過,你難道不知道嗎?”
“喜歡楊過的不是郭襄嗎?”
“程英也喜歡啊,一見楊過誤終身,很多女人都是喜歡楊過的,不過也的確太多了,你不記得也正?!甭曇粼礁粼竭h,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尤知雨腳步僵硬,蹲了下來,摘掉面具,捂住臉,淚水潸然而下。
她又傻了,她不該“動”的,荊棘扎得太疼,她以后不會再為任何人“動”了,這一次……是真的。
【9】假郭襄與真程英
溯夢館里,吊燈搖曳,尤知雨躺在長椅上,聽著她為自己錄的音。
這一回,是與盧景時相關的片段。
既然注定孤獨終老,那么留下點念想也是好的,年年歲歲,總還能在夢中多笑幾次。
耳機里傳來的是最后擦肩而過的畫面,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再次襲來,長椅上緊閉的雙眸淚水流下,她雙手胡亂地抓著:“不要走!”
卻是猛地撞到一個人的懷里,抬頭間暈暈乎乎的,四目相對。吊燈下,盧景時似笑非笑:“誰不要走?”
尤知雨愣了愣,緊接著發(fā)出一陣尖叫,推開盧景時大叫著:“啊,我掉在夢里出不去了!”
事后尤知雨與盧景時并肩而坐,在門邊喝茶望天,互相埋汰對方。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戰(zhàn)著,盧景時的中文簡直進步神速,再也不會被叫作“假洋鬼子”了,但卻會被她笑成人都分不清的“笨蛋”。
那時給了尤知晴鑰匙后,她的確是去找了盧景時,但還來不及說出身份,盧景時就已經向她告白,不,確切的是向尤知雨告白。
這一幕讓當時的尤知晴驚呆了,捧著鮮花的手微顫著,反應過來后,她遲疑地點點頭,以姐姐“尤知雨”的身份答應了這份告白。
起初她只是想看看自己COS得像不像,而盧景時又何時會發(fā)現(xiàn)。但漸漸接觸下來后,她竟真的喜歡上身邊這個漂亮的少年了。
她產生了“占為己有”的念頭,并付諸實踐。她不斷安慰著自己,畢竟盧景時先遇到的人的確是她,他們只是錯過了。
但在機場,她終于受不了內心的煎熬,將一切和盤托出,這才有了盧景時的中途折回……
“笨蛋,你真的愿意陪我留在驚鴻鎮(zhèn),一輩子不見陽光?”
“這里風景優(yōu)美,挺好的,重要的是……”盧景時湊到尤知雨耳畔,一字一句道,“這里不僅有假郭襄,還有一個戴面具的真程英?!?/p>
編輯/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