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在你可以安靜下來的時候走掉了

德魯伊

春天已然過去。

春末夏出——不是初，是那種潛伏著的悄悄占領(lǐng)，匍匐而堅定，讓人毫不懷疑夏天一定能夠戰(zhàn)勝春天。

五月因著百年前的喧囂，成了青春的月份。青春來得悄然有序，懷疑這個世界，但不懷疑那個心目中最帥、最美的男孩或女孩的時候，青春就囂張得可以了。可是，青春該在何時離去？青春還沒有開始就已老去，這個世道的青春怕是被各類添加劑催了熟。夢想與幻想、欲望與奢望、生存與快樂，成為無法繞過的命題，費著你可憐的神經(jīng)，消磨你的時光，這個青春有點難挨。

少年何曾老成，青春該與眾不同，但做到極致其實又是另外一種相同。青春不缺伙伴，如今孤獨卻是比微博更人人必備。攀比與模仿，源于自我的無聊，這個青春讓人撓頭。青春本來是給失敗和躁動準備的折騰，現(xiàn)如今倒是給所謂的成功與收獲而準備的。青春本來是個非標準定制產(chǎn)品，現(xiàn)在的流水線快捷而殘忍，看起來一個模樣的青春，測評檢驗容易，但面目可憎。

青春該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享受別人的注目，專注自己的恣意，忽略沿途的瑣細，目不暇接地向前。來不及記憶，來不及回望，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思量。傷疤成為標志，失敗成為年輪，在挫折中發(fā)芽，鄙視自怨自艾。“一覺不知夢如何，平明馬急復(fù)爭春。”

青春原是一本菜譜，食材自備，做得若不好吃，怨不得菜譜。但你非要去肯德基點套餐，有了肥胖的身材和蛻化的味覺，又怪得了誰。

青春本是坎坷最好的借口，現(xiàn)在卻成了錯誤最大的替罪羊。不是社會多么殘酷，而是青春充滿了欲望，卻不懂得分辨幻想和奢望，于是才有燦爛的揮霍。在你開始計較得失的時候，燦爛永遠不屬于青春。

青春是個自修班，現(xiàn)在倒成了個速成班。成熟的人都計算不出五年后的未來，現(xiàn)在的青春倒要知道十年后的自己。“永遠”這個詞是給墓碑說的，“十年”這個詞是給樹木說的，“青春”是青春最好的借口。

當你在角落里舔舐你的傷口，在人前隱藏你的疤痕，厭惡地看著那些鮮血緩緩滲出，只有無盡的悲傷和恐懼，而不是用血性點燃狂野。這個青春成了鬧劇之后的空寥、嘻哈之后的無語，KTV里都唱不盡你的憂傷，酒精都點燃不了你的斗志的時候，最后一班車上的廣告必然是：“再見，青春！”

一直在想，青春是什么，似乎什么也不是，又什么都是。它極像火山噴發(fā)后的熔巖河。它不是成熟后的那如水的流動：和平共處，魚米之鄉(xiāng)，兩岸風(fēng)光無限，和諧靜謐，其樂融融。

而是：我本身就是風(fēng)景，也只有我才是風(fēng)景，沿途的風(fēng)光讓我熔融自己，然后熔融它們；我包裹它們，汽化它們，燃燒它們，我烈火熊熊；我改變它們，固化它們，成為只有我才能制造的風(fēng)景。你要么躲開我，要么被我制作成我的記憶。我不能停留，不能回望。雖然我渴望清點曾經(jīng)的路，看看屬于我的風(fēng)景和杰作，但停留意味著冷卻，意味著僵硬，意味著死亡。不管曾經(jīng)如何，哪怕冷卻下來的風(fēng)景怪異，但對我而言也是最美的風(fēng)景。只要我還在流動，我就充滿能量，繼續(xù)前行。

青春是喧鬧和躁動，不是安靜和悲傷；青春是計較我還有什么可能，不是還有什么不可能；青春是看看我還可以揮霍什么，而不是我揮霍了什么；青春是還可以以何種方式綻放，不是我曾經(jīng)的綻放已然消耗完我的青春；青春是“人生我來了”，不是“人生我老了”；青春是脫口秀的幽默自嘲，不是捧哏的“呵，嗯，啊”……

夏天總是要來，跟幾場風(fēng)雨后的清涼沒有什么關(guān)系。春茶的入口，總是跟夏天的到來一前一后。五月的火熱，不是因為炎熱，是因為曾經(jīng)的那群青年的如潮聲勢，也跟曾經(jīng)的春天還是那么清晰地在感覺里有關(guān)。

青春安靜下來，就像夏出的季節(jié)，火熱成為感覺與記憶，安靜倒成了主畫面的時候，春天走遠了。這個安靜或許是因為駐留回望，或許因為清點得失，或許是磨刀小憩，或許是判別方向，或許是療傷止痛，或許是心灰意懶，或許是認從命運，安靜扼殺青春，青春也就被成熟替代。

春天的花兒不討好春天，夏天的一切被陽光統(tǒng)治。青春，在你可以安靜下來的時候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