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哲

孕育過康德與貝多芬的國度,為何會出現(xiàn)希特勒的極權(quán)統(tǒng)治與慘絕人寰的種族屠殺?這段歷史帶給當今德國人怎樣的歷史意識?
回答這一問題的重任,很大程度上由中小學歷史教育承擔。所以,要想知道當今德國人如何看待“二戰(zhàn)”往事,最直接的辦法也許是去聽一聽他們的歷史課。
法蘭克福歌德文理學校是德國一所普通中學,初高中歷史教材中,“二戰(zhàn)”歷史占據(jù)全書約1/5的篇幅,其中“反猶主義及反猶大屠殺”的分量相當重。
細讀起來,書中反猶、屠猶史料之真實與豐富令人感嘆。在追溯反猶思想根源時,初中課本重現(xiàn)了大量“二戰(zhàn)”前乃至中世紀時,歐洲丑化猶太人形象的圖文,包括希特勒自傳《我的奮斗》中的反猶段落、戈培爾等納粹分子的種族主義言論,以及納粹時期的反猶報刊與標識等。此外,記錄當時普通猶太人生活以及被隔離和被驅(qū)逐的照片、日記等史料也被大量采用。講述猶太人大屠殺的部分,更是高密度地選用了《安妮日記》以及10多位集中營受難者的憶述,并配以集中營照片。
該校歷史教研室主任克普澤爾說:“大量選用一手史料,是為了讓孩子們對歷史有更直觀、清晰的感知。”她特意提醒記者:“教科書中有許多貼近青少年生活的圖片與故事,第一步就是要讓學生覺得歷史與自己的生活相關,我們常讓他們設想,如果生在那個年代,自己的童年與青少年會如何度過。”
課堂教學之外,歷史老師們還會組織學生參觀當?shù)氐摹岸?zhàn)”紀念館,要求學生就“二戰(zhàn)”歷史與家人談話、寫下身邊長輩的親歷故事等,加強學生對歷史的記憶與理解。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納粹罪行在歷史課本中淋漓展現(xiàn),但教材本身幾乎從不加以直接的主觀評判,而是以研討方式引導學生自己得出結(jié)論。例如,初中教材中引用哲學家歐根·杜林1881年的一篇反猶文章,選段旁則是設計嚴謹精巧的“方法步驟”提示,包括讓學生“找出文中哪些語句是純粹的價值判斷,思考作者希望以此對讀者產(chǎn)生什么影響”,“找出文章中哪些語句是人人都能認可的事實”等,按此步驟,反猶思想最終暴露真相——一種沒有事實依據(jù)的“意識形態(tài)”。
高中歷史教育的理論性與思辯性更強。德國當代著名作家馬汀·瓦爾澤曾在公開演講中,批評當今德國的罪責反思做過了頭,有淪為政治宣傳的嫌疑。歷史課本以此為由頭,要求學生闡述自己的看法,并通過查閱文獻、走訪相關人士,最后寫成論文在課堂討論。克普澤爾說:“學生們對經(jīng)由自己獨立思考與鉆研得出的結(jié)論格外自信,而且功夫越深,越會發(fā)現(xiàn)一些基本的價值觀和歷史共識難以推翻。”
值得一提的是,殘酷的反猶歷史對青少年而言,無疑是一種負面的心理沖擊。德國歷史教育的對策并非淡化或模糊歷史真相,而是更多地發(fā)掘“二戰(zhàn)”期間,德國人的抵抗活動以及戰(zhàn)后反思罪責的生動事例,以顯示并未泯滅的人性之善。歌德文理學校曾多次請來“二戰(zhàn)”親歷者,與學生面對面交流。
在歷史課上反思“二戰(zhàn)”,昭示當今多數(shù)德國人為何能以誠懇理性的態(tài)度面對歷史、確立身份認同并理解現(xiàn)實變遷的意義。克普澤爾說,她一生的工作,不過是希望學生們學會并勇于“向自身及周遭社會的所來之處發(fā)問”,而這或許正是歷史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