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親子鑒定

張發財

關于“滴血認親”的科學性，我的朋友、二手科學家姬十三撅著屁股做了十三天實驗，告訴我說：“關于滴血認親的科學性，就是沒有科學性。”科學精神很嚴謹的二手科學家蒼白著小臉，端著一杯紅糖水虛弱地補充：“我放了我爹、我娘、我妹、鄰居、同事、校友等人的血，分別和我自己的血做實驗，都能融！”話音剛落，窗外響起了警笛聲……

可是古籍記載的事例卻與姬十三的結論沖突。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里講了一個故事，山西有人把資產托付給弟弟后外出經商，后娶妻生子，十多年后帶著兒子回家。弟弟擔心哥哥索還祖產，就誣蔑哥哥的兒子是抱養的，不能繼承祖產。吵到了官府，縣長圖省事滴血驗親，父子的血合在了一起，于是抽了弟弟一頓鞭子。弟弟不信，回家和自己兒子玩滴血，竟然不合！回復縣長說：滴血不能證明血脈！鄰人看不下去了，舉報：“縣長你知道為什么他們父子倆的血合不到一起嗎？是因為啊，孩子是隔壁老王的！”于是弟弟的孩子和老王滴血驗親，合上了……滴血沒驗出親，驗出頂綠帽子。

血與血相融只是滴血認親的一種方法，適用于活人之間的鑒定。中國另有一種血緣鑒定法叫“滴骨認親”，即活人與死人之間的關系鑒定。手法是把死人的墳掘開取骨，再將活人的血滴在上面，能滲透進骨頭里，兩者是親人，不然不是。

滴骨法在民間故事里經常出現，傳說孟姜女哭倒長城，哭出一堆白骨后，就是用這個辦法找出了丈夫萬喜良的骨骸。故事寫得很機智，但有bug。按照滴骨法實驗準則，必須是親人的血才能滲入骨頭里。孟姜女的血不可能滲進丈夫的骨頭里，除非兩人是特別近的近親……若如此，劇情不只是滴血，簡直狗血了。

滴血認親出現的時間不太清楚。孟姜女的滴骨法出現的時間，根據史料記載最遲不超過南北朝。《梁書·列傳第四十九》講了一個滴骨認親的故事，比孟姜女哭長城更狗血。

南梁豫章王蕭綜的媽媽吳淑媛，最初是前朝齊東昏侯蕭寶卷的妃子。齊國被滅后，吳淑媛被梁武帝收編了，七個月后生下蕭綜。大伙都懷疑蕭綜是東昏侯的種子，在梁武帝這里下載完成的。蕭綜自己也懷疑。他聽說民間有種滴骨認親的辦法可以驗明身份，于是“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骨，瀝臂血試之”——掘開了東昏侯的墳，刨出尸骨，將自己的血滴在尸骨上，血唰的一下滲進了尸骨里。完成了“坑爹”程序后，他開始“坑仔”。本著嚴謹求真的科學精神，蕭綜又設計了對照組驗證試驗。他將自己兩個月大的兒子殺死，再將自己的血滴在兒子的尸骨上，他家人的骨頭幾乎就是護舒寶，見血就收。血，唰一下滲進了尸骨里。

人類史上最崩潰、血腥、變態的親子鑒定就這樣誕生了。

滴血認親當然是扯淡。但在古代認知的局限性和科學手段缺乏的條件下，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就繼續扯，扯到宋朝，滴骨法竟被收進了法醫學專著《洗冤集錄》里。到清朝，竟成了正規的刑偵手段。

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清政府擒獲“天地會”組織的二號人物行義和尚。行義招供說天地會一號人物叫萬和尚。這是個花和尚，他不單是行義的上級，也是行義的親爹。政府高度重視這個反清組織的首腦，于是下令徹查。此時萬和尚已死，“本人已死，問事燒紙”是糊弄不了乾隆的，死要見尸。根據行義和尚提供的地址，在福建漳浦仙峰巖挖出了萬和尚的骨灰。確定身份的手法就是用滴骨法，結果“令行義滴血驗試無異”。

上述滴骨法的實例讓我對科學家的結論產生了懷疑，慫恿他復制實驗。科學家很不高興：“廢話嘛，萬和尚是火化的，他的骨灰相當于淘寶客服，跟誰都能‘親！”然后說他沒骨頭也不愿意去刨墳，誰想做實驗自己去刨，又補充：“注意骨骼來源，別在周口店取樣。理論上，北京猿人是全中國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