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父親的冒險

明清石

朋友的孩子三年的初中學習，換了三個學校，對我的朋友來說，這并非現代的“孟母三遷”，而是因為孩子所在學校的壓力。“因為孩子的成績不好，平時又不太聽老師的話，最后被老師直接放棄。”

孩子就是不喜歡在課堂里待著，一心想退學。有一次，朋友準備和孩子好好談談，開門見山：“如果你不想念書，爸爸支持你。但你要知道一個現實，那就是你要自己養活自己。”

這對一個15歲的孩子來說，可能有點困難。但朋友得到的回答是：“沒有問題。”面對兒子的堅決，朋友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朋友給所有的親友打電話，提醒如果孩子找他們要錢，不要給一分錢。最后，父子倆還簽了一份協議。孩子氣勢洶洶地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背起包揚長而去。

一個星期后，孩子打來電話：“我現在找到工作了，在一家飯店做服務員。我說我能養活自己吧。”兒子的這個電話，還是讓我的朋友心情復雜。他很清楚，兒子很在意他的評價，就是想在他面前較真一番。“爸爸支持你，這是你成功的第一步，只要你堅持住，一點一滴做，一定會成功。”不知道是在什么心境下，朋友能脫口而出這樣的話。“我那一刻就認準，一定要鼓勵他。”

一個月后，兒子敲響了家里的大門。

“怎么回來了？”朋友的第一句話，還是沒有好的態度，“你不是能養活自己嗎？”

兒子始終低頭站在門口。幾分鐘后，兒子說道：“老爸，我還是想念書。”

“你不要這樣匆忙做決定，一定要想好了。”

晚上，朋友和兒子開始聊天，兒子總結了這一個月來的三個感受：沒有家的溫暖、不能自我生存、學歷很重要。

沒有家的溫暖。在孩子看來，這一個月自己的衣服全部換完了，包里全是臟衣服。晚上全是在網吧里過的，沒有人噓寒問暖。“有很多次都想回家。”

不能自我生存。在飯店里打工，還是覺得累，吃不消。一個星期后，老板給了幾百元錢，便把他打發走了。“還是不能生活自理，更不能養活自己。”

學歷很重要。到其他地方找工作，人家都會問，你是什么學歷？當對方知道他初中還沒有畢業，說什么也不肯要。“沒有畢業證書，說什么也不行。”

孩子的話，讓我的朋友非常感動。他再三問兒子，這一次是不是已經想好了要重新回到校園，好好學習？

得到兒子肯定的答復后，第二天，朋友開始托人找關系，重新找了一家不錯的初中，把孩子送到學校去。“這三年，為了孩子的轉學，已經花了六七萬了。”

“其實，現在的老師，孩子一旦在學校不聽話，就直接把父母叫過去，并質問，你家孩子怎么回事，帶回家教好了再帶來。”朋友頗有感慨。

這種話是很刺激人的，尤其對孩子來說。“更有一次，老師讓我兒子站在講臺前，讓全班同學投票，決定是否要兒子留在本班級繼續學習。我當時就想把這個老師揍一頓。”可以想象，老師的做法，將會對這個家庭、對孩子的內心，形成怎樣的傷害。

孩子現在在一所新的學校，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對朋友說，這個時候，一定要請老師給他一些信心，告訴他，他是一個有想法的孩子，且比同齡人經歷了更多，相信接下來的學習也會更加出色。

朋友跟我說，這是他給孩子的最后一次機會，既往不咎。我卻擔心，這樣的做法，會不會讓孩子背上更重的負擔，但在朋友看來，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態度。

可能每個家庭的情況不一樣。大家都在摸索對老師眼中的“壞孩子”如何去溝通，去改變。很多時候，是老師缺乏耐心、缺乏平等溝通的意識，只是一味地喜歡所謂的“好孩子”，對稍有叛逆、稍有想法、稍有自我意識的孩子，總是交給家長教訓，甚至直接讓全班投票，這是一種教育的暴力。

聽了朋友的故事，我的內心翻滾著。是什么樣的勇氣，讓他把孩子放到外面流浪一個月？是什么樣的壓力，讓他一次次為孩子轉學？

經過這樣一番勇敢的選擇后，兩個男人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聊天，兒子決定再來一次，父親決定再給一次機會。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唯有祝福。無論怎樣，孩子都是美好的緣起；無論老師還是家人，都應該更有耐心，更有信心，更有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