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機器人

赫爾瑪爾·史蒙特

如果林登·貝提上學遲到了，他是有充足理由的，不是因為他住得遠，他家與諾克斯市立高中只有兩條街之遙。林登的問題是另一種：他無法把手放在門把手上，而只能用手敲擊鍵盤。因為林登沒有親自去學校，而是派了一個機器人替他上學。這個機器人沒有手，不能打開門。

林登坐在家里的沙發上，看著屏幕上他的機器人替身怎樣輕輕地向前行進。走過悠長而光禿禿的學校走廊，左邊就是十一年級的教室。林登通過無線網絡來操縱他的機器人。

機器人的安卓系統標志讓人想起電影《星球大戰》里的宇航技工機器人R2-D2，它用一只移動攝像頭來觀察周圍，在它的電子屏幕上，人們可以看到林登。“我就是巴蒂機器人，”他稍有遲疑地嘟噥著，“我就是巴蒂機器人。”機器人有馬達和輪子，就像一個視頻儀器裝在可移動的衣架上，只是沒有手。

“我有自己的辦法。”林登耐心地解釋，厚厚的鏡片后面閃著狡黠的目光。他示范如何從自己家的沙發上操控機器人，穿過緊鎖的教室門，進入課堂。他讓機器人后退一步，獲得推動力，然后用盡全力撞向門：哐！他的同學們馬上就明白了，幫他開了門。大家早就已經習慣了教室里坐著一個機器人。大多數時候，它站在黑板前，通過廣角鏡頭保持良好視線。林登想發言時，會讓機器人的內置指示燈閃爍，直到老師注意到他，或者他也可以打開話筒直接說話。

在專業術語中，這種新儀器叫作“遠端臨場機器人”，也可以稱它“輪子上的Skype”。人們曾設想，用它來進行商務會談或者出差。但是有哪位經理愿意用一個身體語言像分類回收垃圾桶的塑料攝像頭代替自己呢？

然而如今，“輪子上的網絡攝像頭”浪潮席卷市場。一大批視頻機器人試圖進入辦公室，它們是為企業、博物館、展會等重大場所設計的，主要用于為訪客展示產品，或進行遠程視頻會議。它們的名字也多種多樣：“杰茲”、“機器人曼塔羅”、“光線”或干脆叫“長頸鹿”。

人類交往由機器人代替，引發了文化批評反思。但是對于諾克斯市的林登·巴蒂來說，則是毋庸置疑的好效果，視頻機器人拉近了他與他人之間的距離。“我覺得巴蒂機器人是上帝給我的禮物。”林登說。這個機器人是他生存策略的一部分，讓他可以有正常人的生活。

林登患有一種先天性組織損壞疾病，專業術語叫作“常染色體隱性遺傳性多囊腎病”，該病使他的肝臟和腎臟都無法正常工作，而且身體還會產生毒素損害自身。4歲時起，他就必須定期去換血。上幼兒園和小學是無法想象的事情，他只能在家和醫院間來回奔波。

8歲時，這個男孩獲得一個捐贈的腎，他終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樣離開家了。“他從二年級開始補習他的童年。”林登的父親路易斯·巴蒂說。路易斯·巴蒂是當地學校行政機構負責人。

“在那時之前都是父母為我上課，”林登轉轉眼珠，“媽媽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同學，也是我的老師。”只有數學課是父親上的。“這對父子關系可不是很好。”林登說。

他的身邊坐著他的兩個弟弟，錢斯11歲，謝爾頓15歲。但是林登的孩子氣和偏小的體型，讓他看起來似乎是三兄弟中的老二。他的疾病伴隨著生長缺陷。

林登的自由沒能持續很久。八年級時，他移植的腎臟開始出現排異反應。他必須服藥，在病菌面前十分脆弱。“有一次，我在學校里引起了一次水痘傳染。”林登笑著說，似乎很自豪。“我喜歡得到關注。”他補充道。

為了不傳染給其他同學，林登得待在家里。如果要去參加學校的舞會，他得像邁克爾·杰克遜一樣戴一個防菌口罩。舞會結束之后，他必須立刻返回300公里之外的達拉斯兒童醫院。

2010年，波士頓VGo通信公司在學校介紹視頻機器人，就是林登現在使用的這款。

2010年圣誕節，林登得到了這臺機器人作為圣誕禮物。從那時起，他就每天早上派機器人替他上學。“開始我很懷疑，同學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校長里克·繆勒說。他的桌子上方掛著一幅油畫，上面畫著日落前的牛仔。但是同學們立刻就接受了巴蒂機器人。當機器人第一次到教室里來的時候，一位同學擁抱了它，大呼：“你好，林登，我們真想你！”

現在林登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操縱著機器人。林登在現實世界里的活動顯示在屏幕上，就像一個虛擬人物在射擊游戲里一樣。

課堂上，一切都很順利，課間就不同了。同學們常常拿無助的巴蒂機器人開玩笑，一會兒抓住他，一會兒把紙條貼在它的攝像頭上或者引擎后面，上面寫著“踩我！”繆勒校長訓斥幾個這樣做的女孩時，她們只是說：“那又怎樣，就算是林登本人在這兒，我們也會這樣惹他生氣的。”

林登確認了這樣的軼事，她們并不讓他感到煩惱，他喜歡處于中心位置的感覺。林登小的時候，喜歡在超市里開心奔跑，T恤飛起來的時候，他會大喊：“你們要看看我的肚臍嗎？”

現在，林登體內出現排異反應的移植腎臟已經被取出來了。他的免疫系統得到了恢復，上個學年他又可以去學校上學了。而巴蒂機器人現在被放置在復印機旁，因為說不定林登哪天會再一次回到醫院。“只要我一發燒，就意味著我得再去達拉斯。”林登說。

剛開始，上學的機器人還很罕見，林登就像一個明星一樣受到歡迎。到如今，美國有數十個遠端臨場機器人出現在學校或辦公室里。人們試著把機器人當作最好的朋友，新一代機器人的價格越來越便宜，比如Double Robotics公司研發出一個更廉價的系統，以滿足大眾需求。這種機器人售價約為2000美元，已經熱賣了上千臺。

林登很可能用這種便宜的機器人繼續他的大學學業，他喜歡通過巴蒂機器人的攝像頭將自己拍攝下來。在接下來的秋天，他想在艾柏林基督大學里學習英語和新聞，學校離家大約幾百公里。他期待，不久可以得到一個新的移植腎臟，這樣他就可以和巴蒂機器人說再見了。他說，他期待以另外的方式和它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