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菱歌
【前言】 白當家您別誤會,雖然你很有錢,但我不是來求包養的……啥?你問我為什么?當然是因為我比你更有錢呀!
一、楔子
我活了九百九十年,還剩十年就可以修出人形,得道升天功德圓滿,卻在這緊要關頭,我遇到了他。
他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人類小孩,全身臟兮兮的,約莫就是傳說中的乞丐,沾滿泥巴的臉蛋讓人看不清五官,只覺得他一雙眸子出奇幽亮,映著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他倚靠著我的樹干,如果我能化出人形,唔……這大概就是我的肚腩,我本該發火,搖落幾坨鳥便便來懲罰他對我的不敬,不過,看在他奄奄一息,已經一只腳踏進了棺材的份上,我忍了。
從他虛弱的吐息來推斷,他頂多只能活一個時辰。
是以,我降低了對他的戒心,萬萬沒有想到他如此狡猾,在回光返照的一刻,竟掙扎著向我伸出了爪子——“啪”的一聲,我最招眼的那條樹枝被硬生生地折斷了。
我和他的梁子,就此結下。
二、史上最窮搖錢樹
我是一棵搖錢樹,然而,我卻連一個銅板都未曾搖過出來。
并非我基因突變發育不良或是別的什么,只是,我“失身”了——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
樹枝被折,我元氣受到了重創,如今高齡一千的我本該叱咤妖界受萬樹敬仰,可惜事實上,我除了能化出人形外一點術法都使不出來,更別說搖出金銀財寶了。不會生財的搖錢樹不是好搖錢樹,我在樹精界里受盡了白眼,嘗遍了嫌棄,而這一切,都是拜當年那個熊孩子所賜!
我一定要報仇。我要把自己的樹枝奪回來,再拿錢砸死他。
要找回十年前的小乞丐其實很容易,他盜了我的樹枝,有了我的財氣庇佑,想必如今一定是大富大貴之家。我入了人類居住的京城,歇腳時向店小二一問,果不其然,人人都知道這城里最富的乃白府。
白府當家白絳夜,沒人知道他的來歷,有人道他是個孤兒,艱苦創業白手起家,也有人道他乃天生的富二代,含著金湯勺出生,各種“論白絳夜起源”的唯一共同點是——他很有錢。自十年前落戶京城時起,他做哪行賺哪行,如今專注于花卉生意,已是一方富賈,連龍椅上的皇帝都要敬他三分。
聽完小二哥這些話,我心里不住感慨——老娘的威力還真是大。
我一鼓作氣地殺向白府,也許是因為時常有人來找白絳夜談生意,老管家對我并未過多盤查,只笑瞇瞇地和我道了句“勞煩姑娘等一會兒,小的先去通報一聲”后,便屁顛屁顛地出了廳堂。
等?本姑娘已經等了十年,一刻也不想再等!
我馬上跟了過去。
白府后頭背倚著一座山,用小二哥的話來說,便是這整座山頭都是白家的后院,此時我闖進來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白山茶在微風中搖擺著腰肢,綿延起伏成白色波浪。山茶地后是一個湖,湖畔植了些蓮荷,老管家便站在岸上,隔著幾尺蓮花對湖里的人說話。
那是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身著一襲素青色長袍,袖口挽到了手肘處,露出一截宛若用白玉雕成的手臂,墨色長發上沒有任何裝飾,只在接近發尾處用綢帶齊齊一束,看起來懶散且隨意。他正半傾著身子,是在種蓮花。
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我百分之千確定,這貨就是我的宿敵——白絳夜!
忍不住就要上前去看清些,我才剛奔進山茶花叢,那邊的人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又是一陣風過,白山茶的花瓣紛紛揚揚吹起,我迷離的視線中,卻看清了他的容貌,鴉羽似的長睫,琉璃般的眸子……不得不說,漫天飄飛的白花瓣中,他直起身,懷抱白蓮的一個回眸,讓我的一顆凡心猝不及防地震了震。
我的搖錢樹枝有招財進寶的功效,沒想到還有養顏美容的功效,不然,十年前那個玩泥巴的小乞丐,今日怎會俊成這副模樣?
緩過神時,恰好聽到老管家對白絳夜道:“她就是來討債的姑娘……”
“討債?”隔著整片山茶花,白絳夜上上下下地將我打量了個仔細,“我幼年窮困時是有欠下不少債,但我十年前一致富就立刻將那些債還清了,如今怎么還會有人找上門來?”目光回到老管家身上,“石叔,你不會被這小丫頭誆了吧?”
他鄙視我鄙視得忒歡,沒有想到我大妖族一個特征便是耳朵尖,隨著風,他一個字眼也不漏地進了我耳朵。
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我撥開白山茶蹦到他眼前,一手撐腰一手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沒欠我債?沒欠我債你能活得這么瀟灑滋潤又白嫩?沒欠我債你能在這里這么騷包地種蓮花?我看你早就不知投胎到哪個角落去了!”
他折了我的樹枝,從此財氣環繞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在當時他奄奄一息的情況下,我的妖靈剛好續了他一條小命。換言之,沒有我,他早就阿尼陀佛,善哉善哉了。
他慢悠悠地上了岸,走到湖畔一個九曲亭中坐下,將手中的那枝白蓮擱到石桌上,從管家手中接過帕子拭凈手掌,放下衣袖,再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方抬起眼睫禮貌地問我:“姑娘是?”
我頓時氣不打不出來:“我是錢一朵!”
“不認識。”他合上杯蓋,朝管家使個眼色,“石叔,送客。”
我火冒三丈地沖上九曲亭,拎起他的領子,“不認識?十年前,忘歸谷中,你從本大人這里折走了一根樹枝!”我咬牙切齒道。
他的神色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去過忘歸谷?”我哼一聲,他已然恢復了從容,“不錯,十年前我因戰亂而家道中落,的確流落過忘歸谷。聽你所言,你是那片樹林的主人?真是對不住,毀壞你的樹木并不是我本意……”
我扯緊了他的衣領道低吼道:“姑奶奶不是那片樹林的主人,姑奶奶就是那棵可憐的樹!一棵因被你折了枝,再也搖不出錢的搖錢樹!”
他看著我,忽然陷入了靜默,半晌,才艱難地擠出一句:“你是說,你是樹妖?”
這一問可不正正戳中了我心中的痛,我縮了縮肩膀,囁嚅道:“其實我本來可以當樹仙的,都怪你折走了我的樹枝,你是富裕了,而我卻修仙無望,還落得個被眾妖友恥笑的下場……”
又靜了良久,他驀地笑了:“有趣,真有趣。遇到過不少投懷送抱的,第一次遇到以這種說法投懷送抱的。”他在我腰后一摟,我便剎不住地撲入了他的懷抱,他騰出一只手來挑起我的下巴,低頭貼著我的唇角道,“然后呢?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是春風一度,從此死纏爛打,還是豪宅一棟,以后金屋藏嬌?”
他……他以為我是來求包養的?
我氣結:“去你大爺的春風一度,去你大爺的金屋藏嬌,老娘只是想把樹枝要回來!”
他更緊地將我摟了摟,長指撫過我的眉角:“其實你不用找這么爛的借口,只憑你這張臉皮,我就已經不能拒絕你了。”
嘴上說著輕佻的話,然而我對上他的雙眸,看到的卻是一片平靜的幽黑。
我掙扎開去,冷冷地盯著他:“你不信我?”
他回了我一記更冷的輕笑:“你可否試過在生死線上徘徊?你可否試過衣衫襤褸躺在寒冬的大街?而這些,只需要一文錢一個饅頭,一兩銀子一件棉襖就可解決,但是,許多人卻因此丟掉了性命。錢財來得如此不已,你要我如何相信世界上有一種存在,只需要輕輕一搖,便可生出金銀無數?”
我鼻腔莫名一酸:“只要你將樹枝還給我,我馬上變給你看。”
“不需要了,我已經確定你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他朝一直杵在亭子外拭淚的管家招了招手,“石叔,麻煩你幫我把錢姑娘送出去。”
我心急道:“等等……”
“是了,等等,我和你還有賬沒算。”他搶斷道。我心下一喜,以為他終于徹悟了,他卻從腰間取下一個約莫巴掌大的金算盤,噼里啪啦地開始撥算,“踩壞了我的白山茶十二株,每株十兩;我這件袍子乃天山雪蠶絲織成,全天下就我和皇上一件,價值一千七百兩,被你扯皺了,收你七百兩;還有我的懷抱一個,本來定價是五百兩的,看在你長得很美的份上,收你四百九十九兩就好,一共一千三百一十九兩……”他將珠子一撥,手掌在我面前攤開,“錢姑娘,多謝惠顧,請付訖。”
二、賣色賣身白當家
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白當家有財有色卻無良。于他而言,沒有什么很重要,除了錢,也沒有什么不可以賣,包括他自己。
未出閣的姑娘們排了一個“京城最具價值黃金單身漢排行榜”,白絳夜榮居第一位,去向他示愛的妹子踏平了數不清的門檻,翻塌了道不盡的院墻,白絳夜見狀,索性采取了改革開放政策——要吃本少爺豆腐?可以可以,摸一把一百兩,牽一下三百兩,抱一個五百兩,親一口一千兩,要做全套?沒問題,準備好一百萬兩,少爺我把酒奉陪。
這價格表一公布下來,全城頓時陷入了空前的經濟危機——少女們不逛街了,不敗家了,要儲著錢,不敢奢望做全套,但摸個一兩把嘛,勒緊褲腰帶努力個十年八年還是可以的。
傳言,宮中的安陽公主看了這個價格表后喜出望外,馬上就要起駕出宮:“來人吶,幫我把最漂亮的那條肚兜拿出來,本宮今晚不回家過夜了。”卻被皇帝一個眼風釘在原地:“陽兒,你要敗光了國庫才安心么?”
自此,眾少女們總算安下了心,自己得不到又何妨?反正按這個價格,白當家注定了要當一輩子的童子雞。
我想了想,覺得如果我能把樹枝要回來,要拿下一個白絳夜還是沒什么壓力的,只可惜我連樹枝的影子都沒瞧見就被攆了出來,還被他硬生生地按了一頭的債務。
所以,我只能像眾多花癡少女一樣,提起裙擺爬上白府的院墻,反正只看不摸不要錢,無論如何,我定是要死纏爛打,讓白絳夜把我的零件還回來的。
在墻頭上蹲了幾天,終于逮到了白絳夜的一次出府。他依舊是那副清閑隨意的模樣,身邊跟著一個小廝,小廝手中抱著一盆紫牡丹,他低頭不斷吩咐著小廝要留心,不要磕了碰了牡丹云云。
我從墻頭上跳下攔在他身前問:“你的這盆潑墨紫,可是要送去城東劉尚書府中?”
也許是經歷得多了,他見我從天而降倒也不吃驚,只抬眸掃了墻頭一眼,見沒有其他少女陸續跳下后,吟吟對我笑道:“錢姑娘,好早,今日又來光顧在下了?可惜我正要出門,若姑娘不介意,改日再來如何?”
我懶得和他文縐縐,指了指小廝手里的潑墨紫,直接道:“不要將它賣給劉尚書,它說了,它不喜歡劉尚書,你如果硬是將它送過去,它不出十日就會枯死的。”
白絳夜順著我的手指低頭看去:“它?誰?”
我道:“就是這盆牡丹,我能聽見它的聲音。”天下花草樹木本一家,我身為其中最高端的搖錢樹,要聽懂一草一木的語言又有何難?
白絳夜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你還真是不死心,先說自己是什么樹妖,現在又說聽得見這盆潑墨紫說話……”他一合手中的折扇,“我自問這京城上下沒有人比我更懂花卉,我現下看這花就長得挺好,十日之內會枯死?呵呵,若真如此,我白絳夜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說完,他搖頭看了我一眼,那小眼神的意思翻譯出來大概是“迷戀我迷戀成這樣,這妹紙沒救了”。折扇一搖長嘆一聲,他帶著小廝揚長而去。
望著他修長的背影,我忍不住燦爛一笑:“那好,你且等著。”
三、贖身請付一千兩
十日后,夜絳白恭恭敬敬地將我請入了他的府中。
我翹著二郎腿坐在主位上喝茶,他站在我側旁殷勤地為我捏肩膀,一邊捏一邊陪笑道:“錢姑娘,在下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你器宇軒昂氣度不凡,沒想到你真乃人中之龍樹中之搖錢樹,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姑娘,還請姑娘別見怪。”
我看著他眉飛色舞,不得不在心中感嘆這人的臉皮真厚。
我側肩避開他的碰觸,挑眉道:“你現在的這個接待,又要收我多少銀兩?我上次欠你的那一千三百一十九兩還沒還清呢。”
“哎喲,姑娘這不是在說笑嘛。”他的爪子又膩上來,揉啊揉的,笑得十足十奸商,“姑娘既是搖錢樹,一千三百一十九兩又算得了什么,再說,憑在下和姑娘的情誼,談錢不是傷感情么。”
我狐疑地盯著他:“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啊。”看他這副嘴臉,我忽然有一種被宰小羔羊的感覺,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所以,你還是不要和我套近乎了,我沒錢給你的,你趕快將我的樹枝還回來是正經。”
聽到“沒錢”這兩個字眼,他幫我揉肩膀的動作滯了滯,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彎腰湊近我笑道:“姑娘,在下好歹也算是個生意人,賠本買賣是做不得的,不如,在下和你做個交易如何?”
我早就料到他不會輕易答應我,此話一出,果不其然。我問:“怎么個交易法?”
“我們人類有個詞眼叫做‘贖身,不知姑娘有沒聽說過。”他停下動作,沖我一笑,“你留在我府中替我賺錢,等賺夠了你的贖身費,在下自會恭送你離開,這樣我有得進賬,你也能贖回自己的樹枝,雙方都不吃虧。”
這廝果然夠奸詐,他拿走了我的東西,我來討回天經地義,他竟還要趁機敲詐我一筆。更氣人的是,我心里明明不甘,卻別無他法。
權衡了半天,我無奈道:“我的樹枝,你有好好保管著吧?”
“當然。”他坦蕩道,“我還納悶這根樹枝怎會如此神奇,折下來十年了都不曾枯萎分毫,覺得是個異寶,正好好地藏起來了。”
這話也擺明告訴我,不用想著去偷了。
我下定決心道:“好,那要賺夠多少錢你才會放我離開?”
“這個嘛……”他食指托著下巴,笑意盈盈泛開,“就要看姑娘你覺得自己值多少錢了。”
我抬頭望天,打從心底覺得這人真是奸到骨子里去了。礙于面子,我不好說自己不值錢,但是也不能說自己太值錢。皺著眉糾結了一會兒,我腦中忽然靈光乍現:“你一個吻賣一千兩,我一根樹枝是斷不能比你一個吻便宜的,那也就定一千兩好了。”
若是說我廉價,那你比我更廉價,哼。
白絳夜闔下長睫,眼窩處剪成一個陰影,形容忽然有些高深莫測,我手里掐了一把汗,心道總該不會是中了他什么陰謀詭計吧?半晌,他抬起頭朝我嫣然笑開:“可以,那就定這個價。不知姑娘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我心中的不安消去,瞅他一眼,正色道:“有。麻煩你以后不要用這種虛偽的笑容對著我,我看著……嗯,不開胃。”
四、花枝招展小園丁
簽訂合同,雙方畫押后,我成了白絳夜手下的一名小員工。
原來他是瞧中我能和植物對話的能力了,對于身為花商的他來說,我委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成天帶著我去院子里轉悠,哪朵花餓了,哪朵花渴了,哪朵花想曬太陽了,都由我一手伺候。
有了我,他府里的花花草草長得空前好,其中蘭花“金陵邊”在京城的賞花宴上拔得頭籌,艷冠群芳,從此來白府后院賞花的達官貴人,閨婦小姐絡繹不絕,而白老板他收門票也收得不亦樂乎,對我的工作成果表示很滿意,時不時買些簪子啊零嘴啊的來送我,每當這種時候,我是萬萬不能收的,收了,是要算錢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菊花謝了梅花開,轉眼間,我在白府已經住上了半個春秋,每當我貢獻一次白絳夜就會在賬本上記上一筆,劃我十兩銀子,如今,只差最后一筆,我就能攢夠贖身費了。
這日,白絳夜要去劉尚書府一趟,說不知什么緣故,從白府移植到尚書府的梅花一夜之間盡數枯死了。我一聽,覺得我的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便馬上自告奮勇地要跟去。
白絳夜卻不知為何心情看起來不甚好,一雙眸子陰沉沉地盯著我:“你就這么想快點賺夠錢,拍拍屁股走人?”
我點頭,心疑他莫不是數錢數壞腦子了?
“不然我這么拼命加班是為了什么?”
他容色驀地一僵,甩了甩衣袖走在了前頭,冷聲道:“隨你,你愛跟便跟,早點離開也好,免得一天到晚惹我心煩。”
我真心覺得今日的白絳夜有些異樣,忽然想起幾日前老管家找我喝酒時提起過,人類女子有一種親戚叫做大姨媽,大姨媽來探望時心情會變得喜怒不定,他家小甜心就是因為這樣給了他幾天臉色看。此刻我轉念一想,白絳夜如此反常,難不成是來大姨丈了?
我小聲嘀咕著,撒腿跟上去輕輕揪住他的衣袖——這是他給我的員工福利,牽衣袖不用錢。縱然我還沒有參詳出衣袖有什么好牽的,但看在不用錢的份上,不牽白不牽。
劉尚書的府邸位于城東,與清雅淡逸的白府不同,尚書府裝修得金碧輝煌,隱隱透露著一股土豪的氣息。白絳夜和我一踏入便有仆人上前迎接,恭敬道:“白公子,大人正在花廳候著。”
白絳夜“嗯”了一聲,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幾眼,最終還是沒忍住,不甚滿意地開口道:“沒事打扮得這么花枝招展做什么?”
“啊?”我愣了。
他索性抬起手朝我的發頂拂去,二話不說取下我的簪花。我不知他對我“花枝招展”的指控從何而來,我不太認識人類女子的裝扮,我的衣裳是他備的,我的胭脂是他挑的,就連此刻被他取下的這朵珍珠梅,也是他今天早上看著鮮艷替我簪上去的,自然,所花的銀兩也是從我薪水里扣的。
今早他的心情明明還挺愉悅,怎么半天一過,他就變了臉?
摘完了我的發飾他還不舒坦,擰著眉心道:“人家是臉你也是臉,可你這張臉也長得太有含金量了……”他儼然一副守財奴的模樣,“不如,我放你一天假,你回家去算了?”
我還沒弄清他在唱哪出,前方就傳來一聲洪鐘般的大笑:“哈哈,白老弟,我還說怎么等了半天都不見人,原來是絆在這里給美人簪花了……”
白絳夜的指間正夾著那朵珍珠梅,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還以為他是要給我簪上去。
短短一瞬,白絳夜就掛上了那副奸商版微笑,三步并兩步地走上前朝劉尚書作揖道:“讓大人見笑了……”同時也將我不露痕跡地擋在了身后。
直覺告訴我,唔,白絳夜他好像不太想讓劉尚書看到我。
奈何我這張臉對于少見多怪的人類來說實在太招搖,劉尚書繞開白絳夜,看清我的臉時一怔,而后失魂了半天,在白絳夜提醒的低咳中才猛地回過神來,驚喜地問道:“這位姑娘是?”
白絳夜臉上的職業笑容有些僵硬:“是我府里的一名小園丁。”他朝我使了個眼風,冷喝道,“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去幫大人看看后院的梅花怎么會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