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快遞

鳳尾七

一

面對這個對我伸出魔爪的魁梧大漢，我聚力一腳踢中他的鼻子，然后順勢躍到地上奔出御膳房。

“抓耗子啊！皇上的耗子跑了！”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其中還夾雜著冷兵器碰撞的聲響，嘖，敢情連錦衣衛都出動了。

聽到他們“耗子耗子”的亂喊我就恨得牙癢癢，沒文化就算了，為何還要不斷秀智商下限。我一身雪白皮毛，紅寶石般的眸子，這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打扮怎么會是耗子？

沒錯，我叫白九貂，一只在山間修煉了千年的雪貂。

要問我怎么會從大老遠的山間流落到這個戒備森嚴的深宮之中，還被一群愚蠢的凡人當耗子追捕，簡直說來話長。

那天我正在山林里溜達，迎面走來一個白須及地的老大爺，他一邊走一邊掐指算著什么，突然，他抬起頭，兩眼炯炯有神地望向我。

“小雪貂，你想成仙嗎？你修為已滿，只要再經歷一番劫難便能成仙。”老大爺開始一個勁向我推銷，“度劫很簡單，一眨眼就能過去的，然后你就可以成為雪貂仙，在九重天上吃香喝辣。”

老大爺吹得天花亂墜，我沒出息地心動了：“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我身為九重天上的仙官，有必要騙你一只小雪貂？”老太爺亮出玉牌給我看。嘖，還真是個仙官。

我不禁陷入了思想斗爭之中。冷不丁地，老大爺一把抓起我的衣后襟。

“喂喂，你干嗎！”

他沒有理我，念了個咒，帶著我一路駕云而去。

風在耳邊呼嘯，我生平第一次享受高空飛行，結果沒出息地趴在騰云上吐到停不下來。良久，騰云漸漸慢下來，出現在我視線里的是一片富氣逼人的琉璃瓦頂。

“這里是皇宮。”老人頓了頓，又道，“你就在此地歷劫吧。”

“等等！我還沒考慮清……”

結果我一個“楚”字還沒說完，電光石火間就被老人抬腳踹了下去：“走你！”

高空墜落，即使鐵打的漢子都能摔成一條死狗。雖然我盡力護住元神，可當我摔在瓦頂上時還是摔沒了半條命，直接分分鐘打回原形。

可所謂禍不單行，我還沒爬起來，就見晴空一道霹靂，徑直朝我落了下來。

嗷！天劫？

我側身險險避過，卻還是被雷劈中了尾巴。一陣焦臭后，我悲傷地發現我最引以為豪的長尾巴斷了半截。

可沒等我悲傷夠，身下的琉璃瓦就發出咔嚓一聲脆響，接著，我整個墜下去，落在了一個柔軟又熱乎乎的東西上。

我低頭一看，白皙的大長腿！再抬頭，一張粉雕玉琢的俊臉！

男子黑發盡濕，霧氣氤氳在他周身，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然后皺眉，薄唇吐出兩字：“色耗子。”

“偷看我沐浴。”男子拎起我，起身穿上褻衣。

我想大叫，想解釋，可我發出的聲音卻是“吱吱吱吱”。

男子把臉湊近，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安靜些。”他身上有種奇異的味道，一點都不難聞，反而讓我有種仿若在吸收日月精華的舒適感。

所以，原本可以咬他一口的我，竟然乖乖安靜了下來。

“這樣就對了嘛。白耗子乖。”男子勾唇一笑，伸出修長的手輕撫我的下顎的皮毛，那是我的敏感部位，被他一摸，我整個人瞬間把持不住了。

嗷嗷，小哥你不要停！

二

由于我墜落的動靜還挺大，沒多久，整個皇宮里都在傳天降神物，這個消息自然也進了皇帝的耳朵。

皇帝上門，和美男子在大廳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我在房里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美男子叫南宮梧。當朝皇帝癡迷于長生不老，大興煉丹，而南宮梧就是皇宮里的煉丹師。

噢，難怪他身上的味道讓我很舒服，這大抵是丹藥的效果。

“南宮愛卿，聽說昨天有東西落進你房里了？”皇帝終于說到了重點。

“嗯。”南宮梧誠實回答道。

“那愛卿能不能……喀，把它拿給朕看看？”

我一聽這話便急了，心中暗暗祈禱南宮梧不要把我供出去，隨便拿塊玉石糊弄下皇帝也好啊。

可我顯然低估了南宮梧的忠心程度，這丫太實誠了，一點私心都沒有。他說完“好”便徑直走進房間，一把拎起我就拿去給皇帝看。

一身玄黃龍袍的皇帝看到我，目光灼灼，嘴里不斷稱贊著：“好好好！愛卿，能否把它送給朕？”

我無限幽怨地望了南宮梧一眼，試圖用眼神表達我的不甘愿。可南宮梧壓根沒考慮我，他把我往皇帝懷里一送：“皇宮上下，皆是屬于皇上的東西。這耗子，自然也是屬于皇上的。”

皇帝龍顏大喜：“那朕走了，愛卿你好好煉丹。”說完，抱著不停掙扎的我告別南宮梧。

“吱吱吱吱。”南宮梧，要是老娘變回人形肯定分分鐘打死你！

我構思了無數種結局，比如供奉成宮廷神獸，比如封后，或者慘一點的，被皇帝折磨致死。可我萬萬沒想到，皇帝會把我扔給御膳房的廚子：“這只耗子看起來品質不凡，又如此肥碩，燉成湯肯定大補。”

廚子磨刀霍霍，我再不逃跑我就是傻子。于是，我一個飛撲蹬在廚子鼻梁上，逃跑了。

回憶結束，我躲在暗處不敢吱聲，到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到處都是追捕我的錦衣衛。我一身白毛蹭得臟兮兮的，我好歹是個女子，對自己淪落到這地步感到無比心酸。

突然，我被人猛地提了起來，驚恐中，我轉頭一口咬過去，帶著魚死網破的狠勁。可當我看到那張熟悉的眉眼如畫的俊臉，我下意識地減輕力道，結果變成了我輕輕一口吻在了南宮梧的薄唇上。

嗷，我的初吻！

南宮梧也是一愣，他伸手摸了摸嘴唇，然后輕笑：“果然是色耗子。”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人朝這里過來，我心想不好，看來這次難逃一劫了。

萬萬沒想到，南宮梧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塞進了長袍里，我整個人，哦不，整只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緊貼在他熾熱的胸膛。

“南宮先生，你可曾見過一只白耗子？”

我整個人都快窒息了，然后聽到南宮梧聲音清冷道：“不曾。”

“呃，南宮先生你胸前怎么突出了一塊？”

“怎么，只準你們錦衣衛偷看皇妃洗澡，不準我南宮梧偷烤雞？”

烤雞？南宮梧你丫才烤雞，你全家都是烤雞！

“喀喀。”那人語氣帶著羞澀，“既然如此，那我先告退了。”

直到腳步聲漸遠，南宮梧才把我拎出來，他笑吟吟地望著我：“白耗子，今天我救你一命，你以后怎么報答我？”

我沒理他，他自顧自垂眸呢喃：“嗬，我和只耗子說什么話。”

南宮梧把我帶進房里，替我洗澡。

他的手白皙柔軟，身上散發著淡淡的丹藥味，真是一朵歲月靜好的美男子，我忍不住犯起困來。

三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裹著緞被。我第一反應就是南宮梧還不算徹頭徹尾的壞人，讓我睡床還算有點人性。不過很快我就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這床怎么看都是南宮梧的，敢情昨天他把我睡了？！

不行，我必須找他還我清白！

我剛跳到地上，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叫起來，我這才想起自我掉入皇宮以后就沒進過食。

秉著吃飽才能找南宮梧算賬的思想，我在南宮梧房間東翻西找，還真被我在柜子里發現一個紅木匣子，好聞的味道從里面溢出來。

匣子里面是一堆色澤光亮的丹藥，我一口一顆吃得不亦樂乎。不得不說，這南宮梧煉的丹藥還真是補腎補腦，才吃了幾顆，我便感覺自己渾身有勁了，一口氣爬三座山也不成問題。

突然，有腳步聲漸近，我趕緊合上匣子。

“你是誰？”南宮梧驚詫地望著我，透過他琥珀色的瞳仁，我看到一個白衫飄飄的女子。嗷，我居然恢復了人形！

南宮梧的丹藥果然效果拔群，我欣喜地把自己從頭到腳摸了好幾遍。咦，頭上居然還長著貂耳朵，我欲哭無淚地指著頭頂道：“南宮梧，你這丹藥有些小瑕疵啊。”

南宮梧看到我的貂耳朵，先露出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糾結地把眉眼擠在一起：“你是白耗子變的？”

“對對，我是那只白耗子。”說完我才反應過來，“呸，你才白耗子！”

我把腳踩在板凳上，瀟灑地一甩頭：“我是高貴冷艷的雪貂！”

接著我把我的一切遭遇都跟南宮梧講了。如今雷劫已過，我相信只要恢復元氣，成仙是分分鐘的事情。

“所以，你還有什么丹藥都統統拿出來，等我成仙，我就罩你。”我得意揚揚道。

“這……”南宮梧似乎有點不情愿。

我打斷他：“這種我好你也好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猶豫的！”

“好吧。”南宮梧去煉丹房給我拿了幾大匣子的丹藥。

棒極啦！我立即狼吞虎咽起來，元氣源源不斷在我體內生成，成仙我來啦！

猛然間，腹部一陣絞痛襲來，疼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茅房在哪兒？”我捂著肚子，艱難地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

南宮梧嘴角噙著笑，伸手給我指了方向：“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十全大補丸吃多了容易引起腹瀉。”

“早知道你怎么不說！”

南宮梧摸了摸鼻子，無辜道：“我想說可被你打斷了啊。”

“你！”我氣急攻心，肚子疼得更厲害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去茅房解決問題，我飛快地奔出房間。

萬萬沒想到，丹藥功效也跟著排泄物離我而去啊！我再度被打回原形。

我一臉沮喪地回去，南宮梧看到我，撲哧一笑：“怎么又變回白耗子了？”

還不是你害的，我惡狠狠地瞪他一眼，自顧自跳上床，把整個腦袋都埋在被子里。南宮梧走上前掀開被子，柔聲安慰道：“白耗子，你怎么了？”

眼瞎嗎！我在生悶氣！我不理他。

我原以為南宮梧會哄哄我，可他只是望了我一眼，然后轉身走掉了……走掉了……

安慰女孩子都不會！簡直情商為負！難怪沒人喜歡他！

片刻之后，南宮梧又回來了，手里還端著碗噴香的小米粥，一聞到食物香味，我就忍不住雙眼發亮。

“白耗子，不吃嗎？”南宮梧問我。

嗬，我白九貂會這么輕易為五斗米折腰？作為一只妖，我也是有尊嚴的！我繼續生悶氣。

“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吱！”慢著！放開那碗粥！讓我來！

四

最近，南宮梧經常在煉丹房一待便是一日，我猜想他肯定又在煉某種驚世駭俗的丹藥了。事實證明我果然智商拔群，今日傍晚時分，南宮梧手里揣著一個金匣子回來了。

敏銳的第六感告訴我，里面的丹藥肯定高端大氣上檔次，俗話說“好馬配好鞍”，這匣子都如此富氣逼人，這里面的丹藥自然也不會差。

南宮梧把匣子擺在茶幾上，或許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太過于如狼似虎，他特意囑咐我：“我等下要去見皇上，你別打匣子里丹藥的主意，誤食的話，后果自負。”

南宮梧前腳剛走，我立馬飛撲到茶幾上，然后打開金匣子，癡癡地望著這顆無限美好的丹藥。

嘖嘖，南宮梧特意告誡我不許動這丹藥，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敢打賭南宮梧肯定是太摳門，不舍得把這么金貴的丹藥給我吃，才說那番話嚇我。

我白九貂會害怕？簡直笑話！

輕輕一啄，丹藥就落進我嘴里，清香宜人，味道一級棒！丹丸一落進胃里，我便感到一股十分強大的氣息流竄在我的每根神經，我再次恢復人形。

這藥效如此醉人，我忍不住微瞇起眼，沉浸其中。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自己渾身開始發燙，內心似乎有火在燒，又像是有無數只小貓在撓，癢癢的。

好在此時南宮梧也回來了，看到他，我的身體不自覺地朝他靠近了幾分。

“南宮梧……”當這聲嬌喘從嘴里傳出來時，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吃了金匣子里的丹藥？”南宮梧緊皺著眉頭，“這是給皇后娘娘的……喀，她今晚伺候皇上。”

他沒有點穿，但我秒懂了！敢情這是合歡藥啊！

藥效越來越強，我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渾身燥熱，恨不得把衣服扒個精光。

南宮梧抿唇望著我，突然他目光一凜，扯開衣襟，露出一片光潔的胸膛：“要是你把持不住，就找我吧！”

我瞪了他一眼，真搞不懂他腦子里都裝了什么，如此狗血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我豈能因為小小合歡藥就丟掉自己的矜持？！

不行，我必須冷靜下來！我一把推開南宮梧，飛奔出房間，然后縱身跳入池子里。

現在已是入秋，池水冰涼，這么一刺激，我還真的冷靜了下來。不過，我沒有料到把合歡藥效壓制下去，體內好不容易聚起來的氣息也散了。

于是，我再度變回原形。

這一變回原形，我就開始往池底沉。按理說，貂天性識水，可我在山間待久了，連本能都已忘得差不多。

難不成天要亡貂？我不甘心！

電光石火間，我聽到撲通一聲落水聲，緊接著我就落入南宮梧的懷抱。他的墨發在水里散開，眼神灼灼，簡直帥出新高度。

可他把我救出池子的第一句話竟是：“白耗子，你就這么嫌棄我？”眼神無比幽怨。

五

南宮梧體質真的有夠差，那次下池子救我后，他居然沒出息地染上了風寒。

“人類真是弱啊。”我一邊蹺著二郎腿一邊看南宮梧喝藥，最近我的元氣漸漸恢復了些，每天也能勉強保持一段時間的人形。

我格外珍惜這寶貴時光，所以每次我都不竭余力地嘲諷南宮梧，太久不說人話，一吐為快的感覺簡直萌萌噠！

“喀喀，還不是你害的。”南宮梧放下藥碗，眉頭微皺，“真苦。”

“那是當然，我故意加了一把黃連呢。”說完故意朝南宮梧拋了個小眼神，我就這么壞，不服打我呀！

南宮梧別過臉，不再看我。

“好啦，等風寒過去，你就給我馬不停蹄地煉丹去。”我掰著指頭算日子，“我成仙可是很急的。”這個皇宮對我來說危機重重，我實在不宜久留。所以我只能不停催促南宮梧早日給我煉顆綠色無污染的大補丹，讓我一舉升仙。

南宮梧瞥了我一眼，冷聲道：“你就這么急著成仙？”

“廢話！難不成讓我把美好時光都耗在深宮里？”我只想當只安靜的雪貂仙，我容易嗎我。

這下子，南宮梧沒有回應我，他低垂著眼眸，我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這時，突然有太監來稟報：“南宮先生！南宮先生！大事不好了！”聽這語氣是要破門而入的節奏。

要是被他看到我就不好了，我念句咒語，恢復成原形，飛撲上南宮梧的床，躲進被子里不作聲。

下一秒，那個太監果然沖進來，一下子跪在南宮梧面前：“南宮先生，皇上病倒了！”

“這……喀喀。”南宮梧面露難色，他身體欠恙，實在不宜面圣。

“皇上正怒著呢……他讓你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

南宮梧思忖片刻，答應下來，穿戴整齊隨太監去見皇帝了。

半個時辰后，南宮梧回來了，我見他臉色不太好，便問他：“怎么了？”

“皇上給我三日時間煉出長生不老藥。”南宮梧嚴肅道，“不然就治我罪。”

“這不強人所難嘛！”我嚷道，“這皇帝也太……吱。”“矯情”兩個字還沒說完，我又恢復成原形。

南宮梧早就習慣我這樣，把我抱到桌上，然后繼續說，這皇帝曾縱橫沙場多年，手上沾過不少血，如今老了，反而膽小怕死起來。現在一病倒，他整個精神狀態崩潰，才會提些不切實際的要求。

望著南宮梧眉頭緊鎖的樣子，我也跟著憂傷起來。雖然平日里我沒少欺負南宮梧，但是一想到皇帝要治他罪，我就不開心。

我的人，憑什么讓皇帝動？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偷偷溜出門。我記得我還在山里的時候，經常聽上了年齡的老妖精講，貍貓皮有利于延長壽命，雖然不能真的長生不老，但至少也能幫南宮梧糊弄下皇帝。

只不過，這貍貓還不能是普通的貍貓，必須要那種已經修煉成精的。貂天生對氣息很敏感，所以一進入皇宮，我便發現這里居然還有只貍貓精。

唉，雖然我是只愛好和平的雪貂，可特殊時期特殊對待，這一次，我必須取這貍貓精的性命。

六

我順著貍貓精的氣息來到御花園，然后找個顯眼的位置就開始搔首弄姿。沒一會兒，花叢中就傳來沙沙的聲響，緊接著露出一雙放光的眸子。看到那如饑似渴的眼神，我有些懷疑這貨是不是半年沒吃到耗子了。

貍貓精從花叢里先伸出前腳，然后是腦袋，最后整個身軀暴露在慘白的月光下，居然，呃，大得有些喪心病狂。

我再一次計算了我和貍貓精的戰斗值，然后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拔腿就跑。

貍貓精自然不舍得放過我這難得的美食，跟在我后面窮追不舍，速度驚人，一下子猛地咬住我的腿。

嗷！我瞬間疼得落下淚來，該不會是骨折的節奏吧。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不是擔心骨折不骨折的時候，貍貓精張開血盆大口，一副生吞活剝我的架勢。

電光石火間，一支利箭啪地正中貍貓精的心窩，快！準！狠！

接著，我就聽到熟悉的聲音：“白耗子，你大半夜跑出來做什么？”

“吱！”我眼淚汪汪地朝南宮梧發出深情呼喚，你丫怎么不早點來。

看到我腿受傷，南宮梧眼里閃過一絲疼惜，他動作輕柔地抱起我。

“吱吱！”我指了指地上的貍貓精，示意南宮梧把它也帶走，我可不愿讓自己的犧牲白費。

回到房間，我才看清自己的傷勢。那貍貓精一口咬得也太狠了，要是以后留疤我還怎么嫁人啊。

南宮梧拿來紗布替我包扎，每一步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我。其實南宮梧真的挺秀色可餐的，手好看，臉好看，說不定比九重天的仙君都要好看。

第二天，我一恢復人形，我就把貍貓皮的事情跟南宮梧說了。

“你沒必要為我這么做，真的。”南宮梧輕聲道，語氣柔得像羽毛落在我心上。

“我還等著你給我煉丹呢，我可是要成仙的。”我臉頰開始發燙。

南宮梧勾唇一笑，突然靠過來打橫抱起我。

“你干嗎！”

“檢查傷勢。”南宮梧嘴角噙著笑。

我的傷在大腿上，檢查傷勢……我憤憤捂著臉：“流氓！”

接下來兩日，南宮梧把自己關在煉丹房里潛心煉制長生不老藥。第三日，南宮梧從里面出來，眉眼間盡是欣喜，他把他手中的金匣子給我看：“白耗子，我成功了。”

我一點都不意外，我相中的南宮梧，自然就該這么出色。

南宮梧急著把這“長生不老藥”送去給皇帝，其實我心里有些緊張，我總擔心這假藥要是騙不過皇帝怎么辦。

南宮梧看出我的擔憂，安慰道：“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臨走時，南宮梧還說，待他回來，他就立刻替我煉丹助我成仙。

其實，我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想成仙了，我寧愿陪在南宮梧身邊，聽他叫我“白耗子”，聞他身上好聞的丹藥味。等他回來，我就要告訴他我喜歡他，他若也喜歡我，那就最好不過了，若不喜歡，我也要纏他一輩子，跟他死磕到底。

我在門口傻坐一天一夜，后半夜下了場暴雨，泥水濺我一身，冷得我瑟瑟發抖。可我終究沒有等到南宮梧回來。

我被南宮梧放了鴿子。

七

第二日，我聽路過的宮女們講，南宮先生被皇上盛怒之下打死了，據說是因為他拿了個空匣子呈給皇上，還說什么世間根本沒有長生不老藥。皇上聽了后勃然大怒，當場用鞭子把南宮先生給抽死了。

“嘖，真的假的啊？”其中一個宮女問道。

“當然是真的，南宮先生的尸體就埋在御花園呢。唉，皇帝不讓厚葬，只能草草埋了。”那宮女一邊嘆息一邊說。

騙人！簡直鬼話連篇！我憤憤地咬了那宮女一口。

“呀，哪來的耗子。”那宮女抬腳就踹了我一腳，我一下子沒穩住，摔到地上，沾了一身泥。

要是按我以前的粗暴性子，我肯定分分鐘上前報復回來，可我現在只想見我的南宮梧。

我跑到御花園，果然看到一方矮矮的土堆，泥土還很新鮮，看來剛翻動不久。我才不愿相信這里面埋著我的南宮梧呢，我用爪子憤憤地扒著土。

很快，一小塊衣角就露了出來，青灰色的，繡著墨竹，這正是南宮梧昨日穿的那身。只不過，現在這衣角臟兮兮的，又是泥又是血跡。

嘖，南宮梧才不會這么臟呢，他有輕微潔癖，以前每次我上他的床，他都要替我好好洗澡，然后把我的四只爪子擦得干干凈凈。

我繼續刨土，直到露出那人的手臂來。皇帝下手可真狠啊，已經發青的手臂上到處都是鞭子抽出來的血痕。突然，我留意到手背上一道細小的疤，這是我撓的。那次南宮梧跳下池子救我時，我不小心在他手背上抓了一下，后來南宮梧還把這小傷疤給我看，罵我：“狗咬呂洞賓。”我當時就呸了他一聲，他就沒一次說對過我的品種，不說我是耗子，就說我是狗，我明明是高貴冷艷的雪貂啊喂！

我不敢繼續刨下去了，我眨巴眨巴眼睛，感覺心里被掏空一塊，特別疼。

有個小男孩在御花園嘻嘻哈哈地跑，他身后的宮女一路追一路喊：“太子，你慢點啊。”

突然，小男孩停下腳步，指著我聲音清脆道：“看，這只大耗子在哭！”

宮女一把將他抱起來，替他擦著泥：“太子你又胡說了，耗子怎么會哭呢？”

我擦掉眼淚，狠狠踩了南宮梧一腳，說話不算話，別指望我白九貂會大發慈悲原諒你了。可轉瞬我又心軟下來，如果南宮梧真活過來，我肯定還是會原諒他的。

一個時辰后，我做了個決定，我要去刺殺皇帝。

我恢復成人形，雖然能保持的時間不長，但這時間殺死個皇帝綽綽有余。我在南宮梧房間東翻西找，試圖找出一把匕首什么的。

結果事實證明南宮梧真是個三好青年，居然連刀具都沒有一把。

不過，我倒是在抽屜看到一封南宮梧寫給我的信，他在信上告訴我，其實他很早就有辦法幫助我恢復元氣，但他就是裝傻，故意拿些帶副作用的丹藥逗我。這一切目的就是要妨礙我成仙，自從我從天而降落入他浴桶起，他就不打算放我走了。他還說他以前從來不這么自私的，只有遇上我之后才變成這樣。

最后，他說他待在煉丹房的兩天其實并沒給皇帝煉什么“長生不老藥”，只是給我煉了顆綠色無污染的大補丸。

“成仙后，記得嫁個高大上的仙君，讓他陪你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落款南宮梧。

信下面，是個木雕的匣子，匣蓋上雕著一只耗子，古靈精怪的，尾巴卻斷了半截，旁邊還寫著三個字“白耗子”。

“真討厭，把我雕得這么丑。”我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抹眼淚。

突然，我聽到有腳步聲將近，轉頭看到的是皇帝那張老態龍鐘的臉。

八

嗬，居然親自送上門來了。

“你是誰！”皇帝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手里的木匣子。

我不自覺地把木匣子握緊了一些。

他自顧自猜測：“肯定是南宮梧留下來的，嗬，難怪南宮梧不給朕長生不老藥，原來他是留給你了。”說罷就要過來搶。

我好歹是威風凜凜的雪貂，雖然元氣不足，但終究是勝過凡人的。所以我輕而易舉就把皇帝踹倒在地。

“害死我南宮梧，我要你一命賠一命！”我發狠地上前掐住他脖子。

“喀喀……來人！”皇帝開始掙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錦衣衛沖進門來，一下子制住我，繳了我手里的木匣子。

“還給我！”我憤憤道。

可皇帝只是冷笑一聲，打開匣子貪婪地望著那顆色澤光亮的丹藥。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到體內氣息一散，“啪”，我變回原形落在地上。

活人變耗子這一幕威懾力驚人。錦衣衛震驚地指著我，結結巴巴道：“皇、皇上，好大的耗子！”

皇帝更是一臉癡呆兒童的表情，顯然智商跟不上的節奏。

嘖，愚蠢的凡人！我一個飛撲，撞向皇帝手里的匣子，丹藥掉在地上，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吞掉了丹藥。

見我把丹藥吞下去，皇帝才反應過來，臉色一下子變白一下子變青，他氣得胡子抖啊抖：“快！快吐出來！”

啊呸，你說吐就吐？當我是你養的寵物啊。我不屑地瞥了皇帝一眼，徹底把丹藥咽了下去。

這丹藥還挺大顆，差點堵在我嗓子眼下不去，我一張臉都漲成東坡肉的顏色，才把它推到胃里。

南宮梧你整這么大的丹藥考慮過它在丹藥界的感受嗎！

元氣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在我體內聚集，看來這次，南宮梧沒再糊弄我，這丹藥里果然加了不少料，效果拔群到我都能感覺有元氣溢出來了。

“皇、皇上！它身上冒煙了！”

嘖，沒文化真可怕，此煙非同尋常，可是稀有的仙氣！

仙氣彌漫周身，我白九貂終是成仙了，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世間沒了南宮梧。

如今，即使再來一百個錦衣衛也不是我的對手，我輕輕揮袖，皇帝和錦衣衛就一下子倒地上了。

“仙人大大，別殺我。”皇帝開始抱著頭哀號。

嘖，如今我成仙，內在的精神修養也提高不少，已經不屑再殺他了。

“我不殺你，但你必須厚葬南宮梧。”我威脅道，“必須要以皇家標準厚葬，陵墓要比你的還要高端大氣上檔次！”

皇帝拼命點頭，點到停不下來。

然后，我又回到御花園，來到埋著南宮梧的土堆面前。皇帝見狀，趕緊吩咐錦衣衛刨尸體，卻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的南宮梧有潔癖，才不要你們這些人碰。我慢慢蹲下來，一點點拂開土。

其實我私下里替南宮梧想過好多結局，比如說等我成仙后偷偷把皇帝弄死，讓南宮梧當皇帝，比如在山間用法術弄幢豪宅，讓南宮梧過上孤云野鶴的淡泊日子。

每次我這么說，南宮梧就只是笑，也不發表意見。

現在我才知道，南宮梧唯一想要的結局就是和我在一起。

我回憶了好多和南宮梧的點點滴滴，坑也隨之越挖越深，等我意識到自己已經挖了個近兩米深的坑時，我忍不住虎軀一震：“南宮梧的尸體呢！”

我眨巴眨巴眼睛，又嚷了一遍：“尸體呢！”

“仙人大大，我真的不知道啊。”皇帝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南宮梧的尸體就這么憑空蒸發，泥土里只散落著他衣服的碎片。是誰這么狠啊，居然連南宮梧的尸體都要偷走，不光偷，還把他剝光了衣服再偷。

一想到南宮梧不知在哪里裸躺著呢，我就感到十分心塞。

九

就在這時，有個老大爺從天而降，正是那個慫恿我成仙，把我扔在皇宮的仙官。他捋著胡子笑瞇瞇地看著我：“小雪貂，恭喜你成仙了。”

我沒搭理他，我現在一點成仙的喜悅也沒有，我只想要南宮梧活過來，或者要求低一些，只想要他的尸體回來。

“既然已經成仙，你就應該去九重天報到。”老大爺依舊不顧我的感受，拉起我就駕云而去。這是我生平第二次享受高空飛行，我再次吐成了狗。

好不容易來到九重天，我一著地，整個人就癱軟在地上爬不起來。

“我說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我沒好氣地瞪著老大爺。

他也不惱，只是朗聲喊了句：“白九貂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群小仙婢就簇擁著我，她們手里拿著鳳冠霞帔，拿著胭脂，她們嘴里說著：“快一些，不要讓棲梧仙君等急了。”

哎，等等，這是什么故事節奏啊！敢情我一上九重天就要成婚？還是跟個莫名其妙的仙君？

我一甩手，忍不住憤憤道：“什么玩意！老娘不干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后有腳步聲漸近，仙婢們紛紛道：“見過棲梧仙君。”

“白耗子，怎么，這么不愿意嫁給我？”語氣帶著笑意，卻是我熟悉的老配方、老味道。

我轉身回頭，看到的果然是我的南宮梧。

我忍不住飛撲向他，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你小樣怎么成仙了！混得不錯啊！還當仙君了。”

“我本來就是仙君啊，只是下界度劫而已。”南宮梧勾唇一笑，補充道，“度情劫。”

仙君度劫，必須抹干凈全部記憶，投胎為人，度完情劫，直到死后才能重返九重天。這也是南宮梧尸體憑空消失的真正原因。

“那我就誤打誤撞幫你度了劫？”

我剛說完，老大爺就偷偷拉過我，附在我耳邊說：“不是誤打誤撞，是命中注定，你和棲梧仙君本來就該度同一個情劫。”

“那晴天霹靂……”

“我故意嚇你的。”

“好了，白耗子，別耽擱了。”南宮梧突然把我攔腰抱起，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可是迫不及待想入洞房了呢。”

哎，仙君你這么耍流氓，天帝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