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給肉夾饃

陳俊輝

高福海過七十大壽當晚，因為吃肉夾饃噎住了氣管，還剩下最后一口氣，他的魂魄飄飄蕩蕩，到了鬼門關的門口。

閻王的助理小鬼在接收高福海的魂魄和資料時，“咦”的一聲，發出了疑問。他發現，高福海應該還有二十年的陽壽，現在卻因為吃肉夾饃給噎死了，而且是在他過七十大壽的當天，實在是有些冤枉。于是小鬼好心地在高福海的名字前面做了一個標記，希望閻王能做出正確的判命。

很快，閻王來了，開始對眾多魂魄一一判命。

當判到高福海時，閻王看到了小鬼做的標記，卻沒有遲疑，拿起了黑筆。用黑筆打鉤，則判為死命，魂魄即刻進入鬼門關；用紅筆打鉤，則判為活命，魂魄可以返回陽間，延續生命。

一旁的小鬼覺得不對，故意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閻王停下了筆，回頭問小鬼：“怎么，你覺得這個高福海不應該被判為死命？”

小鬼連連點頭說：“是啊，我剛才認真審核了好幾遍，他陽壽未盡，這次是死于意外，非常冤枉，應該判為活命吧？”

閻王笑了一聲，說：“這樣吧，我跟你打個賭，現在我判高福海為活命，并讓他重過今天，可他依然會死，你信嗎？”

小鬼疑惑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于是閻王拿起紅筆打了鉤，讓高福海的魂魄回到了陽間，并且讓時間也倒流回當天上午。

小鬼心說：高福海啊高福海，機會我幫你爭取到了，只要你不再發生意外事件，就能多活二十年，好好把握吧！

可是沒想到，到了晚上，高福海的魂魄又飄到了鬼門關，小鬼一看原因，竟然還是吃肉夾饃給噎死的！

小鬼喃喃自語說：“你說你這個老爺子，人家過壽都是吃蛋糕，你偏偏要吃什么肉夾饃，還兩次都給噎死了，至于饞成這樣嗎？”他有些想不通，于是用起“通心術”，對高福海的心思探求究竟。他很快發現了兩件奇怪的事情：一是高福海因為牙口不好，從來就不喜歡吃肉夾饃；二是高福海過七十大壽竟然是一個人孤零零過的，他有一個兒子，卻在外地沒有回來，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打。

小鬼由于法力有限，只能了解這么多。這時，閻王來了，對小鬼說：“怎么樣，你輸了吧？”

小鬼一臉不服氣的表情：“現在我知道原因了，都怪高福海那個不孝順的兒子，老爹過七十大壽他都不回去，甚至不打一個關心的電話，因此老爺子氣不順，才被噎死的。如果兒子能回去，肯定不會發生這一劫難。”

閻王哈哈一笑：“好吧！我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咱們再賭一把。”說完，閻王再次拿起紅筆打鉤，讓高福海的魂魄回到了陽間，并用法術讓高福海的兒子從外地回來。

然后，閻王用手指對準小鬼的額頭一點，說：“現在我傳你‘千里眼法術，你可以看到高福海一天的全過程，以及人間百態。”小鬼磕頭拜謝。

時間又回到了當天上午，只見高福海出門，朝附近賣肉夾饃的店走去。小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這個老爺子，中了哪門子邪了？你不喜歡吃肉夾饃，為何非要去買不可呢？希望你買不到，免得又死在那肉夾饃上。

小鬼的愿望還真靈驗了，肉夾饃被前面的大客戶給包了，所以高福海沒有買到，他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小鬼眼見高福海朝前方蛋糕店的方向走去，心想：哎，這就對了，過壽就應該買蛋糕嘛！

可是，小鬼再次失望了，高福海沒有走進蛋糕店，而是拐了好幾條街，跑到另一家店去買了肉夾饃。小鬼心里那叫一個氣啊！

高福海回到家，先到鄰居張老太家去敲門，敲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可是小鬼看到，張老太明明在家，也聽到了敲門聲，還通過貓眼看清了來人，卻不開門。只見高福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把肉夾饃分成了兩份，一份掛在張老太家的門把手上，自己提著另一份準備回家。

張老太透過貓眼看到后，終于開了門。

高福海聽見聲音，趕緊轉過身，對張老太說：“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肉夾饃，你不愿意陪我過壽不要緊，你自己吃一點吧，別餓壞了身子。”

小鬼這才知道，高福海非要買肉夾饃，原來是買給張老太吃的。

“嗚嗚嗚……”張老太還沒說話，卻已哭出了聲音，稍微穩定情緒后，她抽泣著說，“不是我不想陪你過壽，我愿意做你的老伴，伺候你下半輩子。可是你兒子不同意，咱們還是早些斷了吧。你我都想開一些，反正都這把年紀了……”說完，張老太關上了門。

高福海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餐桌上擺了一桌豐盛的菜，是他自己做的，本想和張老太一起慶生，可是現在只有冷清清的家，只有孤零零的自己。想著想著，他的眼角淌出了眼淚。

“鈴鈴鈴……”忽然電話響了，小鬼知道，這是閻王安排的，是高福海的兒子要回來了。

小鬼心想：這一下，老爺子應該高興了，心情一高興，肯定死不了啦。

可奇怪的是，高福海接完電話，得知兒子馬上到家，卻并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臉色反而更陰沉了。他從食品柜里拿出一瓶白酒，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兒子回來了，有人陪我過壽了，那又怎樣？他是回來勸我不要找老伴的吧？等兒子走了，又剩我孤苦伶仃一個人，這種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分別？”

高福海擰開酒瓶，猛喝了一大口，他戒酒很多年了，由于酒精刺激，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可他卻沒有停，繼續大口地灌酒，并抓起肉夾饃往嘴里塞。

忽然“咣當”一聲，高福海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見他張大嘴巴，雙手摸著喉嚨，臉憋得通紅，還翻起了白眼。

小鬼知道，他是被肉夾饃噎住了氣管……

不知何時，閻王走到了小鬼身后，拍了他一下。小鬼失望地搖了搖頭，說：“還是您看準了一切，看來高福海命有此劫，注定要死在這肉夾饃上了！”

“饃夾著肉，肉夾于饃……”閻王意味深長地說道，“其實父母就像這饃，兒女就像夾在其中的肉，饃的范圍永遠多于肉。父母對兒女，那是付出全部的愛，把兒女包在其中。兒女對父母的愛，永遠無法超越父母對兒女的愛……”

小鬼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低頭心想：高福海的兒子回來以后，會怎么樣？是否救下了他？但愿高福海的魂魄今晚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