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秒

河澤

男人和女人吃完晚飯，然后男人搭上車直奔機場。他要去一個遙遠的城市出差，飛機是不等人的。可是他們的晚飯精致且豐富，一點兒也沒有馬虎，全是男人喜歡吃的海鮮，全是女人的拿手好菜。

男人是在傍晚登上飛機的。他對女人說，當他走出機場的時候，時間會很晚，所以他今天晚上就不給女人打電話了，等第二天清晨再打。女人說：“好。”她站在窗口向男人揮手。接下來的半個月，男人將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度過。

很晚了，女人早已熟睡。忽然電話的鈴聲將她吵醒，她看了看床頭的鐘表，已是凌晨。女人爬起來，來到客廳，接起電話。她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男人開口道：“你還好嗎？”女人有些驚訝：“好呀，我已經睡了，不是說早晨再打電話嗎？”

男人好像不放心，又追問一句：“你沒事吧？”

女人有些好笑，這男人太婆婆媽媽了，但是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于是，她說：“我當然沒事，睡得正香。你怎么了？”

男人說：“跟你說一聲，我已經到了，你不用擔心。有事別忘了給我打電話。”然后他跟女人道了晚安，急急地將電話掛斷。

女人拿著電話，愣了足足一分鐘。她想男人有些不對勁，哪里不對勁呢？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半個月后，男人從那座城市回來，仍然神采奕奕。可是他的肚子上，多出一道傷疤。女人問：“怎么回事？”他回答：“沒事，一點小傷。”女人急了，追問不休。

男人就笑了：“告訴你，你可不要生氣。那天我到了目的地后，肚子突然很痛。那是從來沒有過的絞痛，讓我幾乎暈厥。于是我一下子想到了海鮮，想到可能是食物中毒。你知道，在我們這個海濱小城，每年都有人因為吃海鮮而送命。于是我給你打電話，我想假如真的是因為那些海鮮，那么，此時的你一定也會有感覺。假如你沒接電話，或者雖然接了，但身體有什么不適，我就會直接把電話打到120急救中心，讓他們馬上趕到咱家。后來聽你口氣感覺一切都很正常，我就沒再驚動你，放心地掛了電話。”

“感覺都那么不舒服了，你還不趕快想法子先救自己？”女人問，“哪有心思想東想西的？”

男人深情地望著女人：“再緊迫，我也要先給你打個電話。你知道，食物中毒這樣的事，馬虎不得的。時間就是生命。”

女人想起來了，那天，電話固執地響了很久后，她才懶懶地起來接聽。雖然她和男人只是聊了簡短的幾句，可是這幾句話，用去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就是說，在這半分鐘的時間里，男人其實正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他在確信女人沒有任何問題后，才掛斷了電話。然后才開始向路人求救或者求助于當地的120急救中心。假如那天他們真的是食物中毒，那么，即使遠在幾千公里之外，男人也會把醫護人員送到她的身邊。只不過，男人會因此耽誤30秒鐘。或者說，在可能的生死關頭，男人把自己的30秒，毫不猶豫地送給了女人。而這30秒，男人肯定深知，極有可能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女人不說話了，她已經說不出什么話來。男人輕松地笑了笑說：“還好，只是虛驚一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又指了指肚皮上的那塊傷疤，調皮地說：“這是急性闌尾炎留下的紀念。”

女人淚濕了眼角，她抱緊了男人，說：“這30秒，是我和你相守一輩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