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證詞

楊格

你錄像，我救人

金正銀是名公交車司機，這天清早五點半，他正趕著去上班。路上人煙稀少，他前面走著個出來晨練的老人，可走著走著，老人忽然站住，捂著胸口，搖晃了幾下，倒在地上。金正銀大吃一驚，叫聲不好，與此同時，另外一個中年男人也跑了過來，大呼小叫地問：“怎么啦，怎么啦？”

中年人叫李強，也是上早班的。金正銀和李強看著掙扎的老人，卻不敢出手相救。

老人還有些意識，他痛苦地哀求道：“救救我！”金正銀和李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矛盾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可他們剛走了幾步，就聽老人用虛弱的聲音喊：“我不會賴你們的。”

兩人都止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垂死的老人，金正銀率先走回來，對還在遲疑的李強說：“哥們，這見死不救等于殺人啊，要不咱們冒險救一把吧？”

李強被說動了，也走了回來，掏出手機，對金正銀說：“好，咱們救！哥們，你先給老人急救，我給你錄像，證明你是做好事的。”

金正銀說聲好，便退回幾步，再走過去，目的是證明老人跌倒時，自己并不在身邊。來到老人身邊后，金正銀蹲下查看情況，老人的胸前掛著手機，金正銀摘過來翻看著，當他看到“兒子”的聯系人時，忙撥過去，對方卻是關機。李強說：“等會再打吧，先急救！”金正銀點點頭，伏在老人身上，準備急救。這時，老人吃力地睜開眼睛，喃喃著：“手，手表，按，按紅燈……”說完，頭一歪，再也說不出話來。

金正銀看見老人的手腕上的確有塊手表，估計是起搏器之類的玩意兒，他摁了一個按鈕，紅燈亮起后，做起了急救。簡單的救治后，老人的狀況稍稍好了些，金正銀背上老人，對李強說：“走！去醫院！記著別忘了錄像留證據啊！”

“沒問題，你就放心吧！”李強一直舉著手機對著兩人拍攝著。

站住，你們別想跑

金正銀背著老人進了醫院，李強則一直撥打那“兒子”的電話，對方終于開機了。李強說：“哥們，你爸出了意外，我們是過路人，已經把你爸送到醫院了，你快來吧。對了，醫院要押金，我們好事做到底了，先替你交兩千塊錢押金，你到時候別不認賬哦！”

得到老人兒子肯定的答復后，李強和金正銀湊齊了兩千塊錢，交了押金，老人被推進急救室里。

金正銀和李強站在門外，對視了一眼，都笑了。李強說：“哥們，我們真是活雷鋒啊！要是把這救人視頻放到網上，說不定我們要成名人了！”金正銀也輕松了許多，說：“我看看你錄的視頻。”

李強把手機遞給金正銀，金正銀點了一番，突然吼道：“你拍的錄像呢？”“怎么了？沒找到？”李強探過頭看了看，一拍腦袋，“完了，忘了按攝像鍵了！”

金正銀惡狠狠地盯著李強，說：“騙子，你他媽的是騙子！你做局設套，想害我！”

李強說：“哥們，我是真的一時大意了呀！”金正銀說：“現在你說什么我也不相信了，你說你不會害我，得留下證據。”李強問怎么留。金正銀掏出手機，對著李強按下攝像鍵，說：“你把事情說清楚了，我錄下來。”

“行！”李強爽快地答應，并對著鏡頭說道，“早上我們遇到一個老人暈倒了，他暈倒和我們無關，我們送他到醫院，是因為抱著不能見死不救的想法……”

錄完后，金正銀稍稍松懈了點，李強卻說道：“哥們，你一直提防我和老人是同伙，要是老人的兒子認為我們是同伙，怎么辦？這些證據還管用嗎？”

金正銀的頭“嗡”的一下大了，這時，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走出急救室，金正銀忙問：“那老人怎么樣？”護士說：“你爸爸很危險，你要有心理準備。”

金正銀和李強都傻了。如果老人真的死了，他的子女過來，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本來，他們有證據擺脫干系的，可是證據沒留下。

李強說：“哥們！咱們別心痛那兩千塊錢了，也別指望在網上出風頭了，跑吧！”

“跑！”金正銀一咬牙，拔腿就走，李強隨后跟上，可是兩人沒走幾步，醫院的幾名保安橫在他們面前，其中的一個保安道：“站住，你們不能走！”

謝謝，你們是好人

保安給出不能走的理由：“看你們一直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們要跑，你們別想逃避責任！”

金正銀說：“兄弟，你別血口噴人，我們不是那老人的子女，也不是肇事者，我們是見義勇為。”李強也說：“是啊是啊，如果我們是壞人，還會送老人到醫院？還給他交押金？”

保安冷冷笑道：“你們這樣的人，我們不是沒碰到過。撞了人了，怕逃跑后受害人得不到及時救治，鬧出人命，所以硬著頭皮送來醫院。一旦人救不回來了，就后悔來醫院了，急著要跑。”

金正銀和李強聽了，氣得想和保安拼命，但很快就被訓練有素的保安按倒在地。保安們押著他倆進了保安室，金正銀氣惱地說：“早知道，我他媽的干嗎要做好人，還撈了個畏罪潛逃的名聲！”

李強安慰道：“現在只有寄希望于老頭了，祈禱他說話算數，不訛詐我們。”金正銀急了：“可老頭要是真的搶救不過來怎么辦？”

保安冷笑地望著他們，譏諷道：“演！讓你們繼續演！”

這時，一對男女從電梯里沖出來，那男的急著問保安：“搶救室在哪？”金正銀敏銳地覺察出，這兩人就是老人的家人，便問：“你是電話里那老人的兒子嗎？”男人說：“是！我爸爸怎么樣了？”

李強趕緊說：“先生，我就是剛才給你打電話的人，是我們做好事送你爸爸到醫院的。”男人剛要說話，保安搶先說：“先別急著撇清責任，等情況弄明白了，我們才能確定你們是不是肇事者。”

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主治大夫走出來，男人撲過去，著急地問：“大夫，我爸爸怎么樣了？”醫生摘下口罩，遺憾地搖搖頭，男人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那女人指著金正銀和李強說：“如果是你們害了我爸，我們和你們沒完！”說著，扶著男人朝急救室跑去……

大約半個小時后，老人的兒子走進保安室，對金正銀和李強說：“兩位先生，謝謝你們！”

金正銀驚喜地問：“老爺子醒了？他告訴你我們是活雷鋒了？”

老人的兒子擦著淚水，說：“我父親沒有活過來，可他留下了‘遺言，證明你們是好人！”接著，老人的兒子說了原委。

老人叫萬康永，一直都有心臟病，平時他都習慣一大早到公園遛彎。有一天，萬康永看到一則老人跌倒了卻無人敢救的新聞后，說：“現在的人怎么能這樣？”兒子見了，說：“爸，這不完全怪老百姓，實在是有些老人太壞了，訛詐救他命的人，這種事情很多。”

萬康永嘆了口氣，說：“兒子，你不是在電子廠上班嗎？你給爸爸弄個手表，平日里不亮燈，按一下開關就能亮燈的那種。”

兒子問：“爸，你要這樣的手表干嗎呢？”

萬康永說：“保不準哪天我也出了什么意外，得給你們留個準信，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壞人。如果手表沒有亮燈，就說明我是被人傷害了；如果亮燈了，就說明是我自己不小心，送咱上醫院的人是好人。總之，死活咱得給中國老人爭口氣，咱們不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