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高度

楊漢光

周末，大偉帶兒子明明去桃花山玩。上公交車的時候，大偉買了一張車票，售票員卻要他買兩張。大偉解釋說：“我兒子還不到1.2米，不用買票，這是你們車站的規定。”

售票員瞄了一眼明明，撇撇嘴說：“一個大男人，貪這點小便宜干什么？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兒子超過1.2米了。”

大偉不高興了，跟售票員理論：“不是我貪小便宜，昨天我兒子才量過身高，確實不到1.2米。”

售票員指著車門說：“我天天看孩子上車，只要腦袋到這個地方的，肯定超過1.2米。”

兩人互不相讓，在車上吵起來。乘客們也分成兩派，一派支持售票員，另一派支持大偉。有個中年婦女不耐煩地說：“吵什么？快點開車，我有急事。不就是10塊錢嗎？我給你。”說完，她真的掏出10塊錢，扔給大偉。

大偉將錢還給中年婦女說：“大姐，這不是10塊錢的問題，而是我和售票員誰講誠信誰耍賴的問題，必須弄清楚。”

中年婦女說：“那還等什么？售票廳里面不是有道紅線嗎？快帶孩子去量一下。”

大偉和售票員當即帶明明去量身高，許多乘客圍過來看熱鬧。售票窗口旁邊的墻上，畫有一道醒目的紅線，旁邊寫著“1.2米”。

大偉讓明明靠著墻站好，售票員興奮地叫起來：“大家快看，這孩子真的不止1.2米。”

明明的頭頂竟然在紅線之上！大偉愣了一下，飛快地摘掉兒子的帽子。摘掉帽子后，明明的腦袋依然超過紅線。大偉要明明將鞋子也脫掉，明明看著又冷又臟的地面，一百個不愿意。大偉蹲下身子，強行脫掉兒子的鞋子。明明赤著雙腳，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可他的小腦袋，依然高出紅線一點點。

售票員見狀，趁機諷刺大偉：“你說，誰講誠信，誰耍賴？”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對大偉投來鄙視的目光。大偉羞得無地自容，蹲在地上發呆。那位中年婦女怒氣沖沖地說：“還等什么？快上車呀。為貪幾塊錢便宜，耽誤一車人，你可真行啊！”

大偉尷尬極了，不得不補買一張車票。明明卻眼淚汪汪地說：“爸爸，我不去桃花山了，我要回家。”大偉也無心再去游玩，就帶著兒子回家了。

沒想到，事情并未就此結束。第二天，明明上了半天學，就再也不肯去學校了。原來，他在車站量身高的時候，被一個同學看到了。這個同學到學校后，把當時的情景活靈活現地說給其他同學聽。明明一到學校，就被同學們當作笑料。

明明不但不肯去學校，還怨恨爸爸帶他去車站出丑。大偉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特意拿來皮尺，重新測量兒子的身高。結果，明明還差一厘米才到1.2米。

大偉鄭重地對兒子說：“明明，爸爸沒有錯，是車站的人錯了。他們畫的那道紅線，沒有1.2米高。”

明明流著眼淚說：“可我去學校還會被人嘲笑的。”

大偉安慰兒子：“爸爸帶你去學校，跟老師說清楚。”

下午，大偉帶兒子去學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老師。老師當即把全班同學召集起來，不準他們再嘲笑明明。

讓大偉萬萬想不到的是，傍晚，兒子哭哭啼啼地跑回家。他趕緊問兒子出什么事了，明明抹著眼淚說：“老師不在的時候，那些人笑得更兇，他們還給我起很難聽的名字。”

大偉問：“他們給你起什么名字？”

明明哭著說：“他們叫我‘超級巨人，嗚嗚……”

看見兒子受這么大的委屈，大偉心都碎了。他決定向車站討回公道，這樣才能徹底消除影響。

大偉當即給車站打電話，要他們賠禮道歉。接電話的人說，他一定向領導反映。可等了一個星期，都沒有回音。明明的外號卻越傳越遠了，隔壁班的同學也開始叫他超級巨人。誰叫，明明就跟誰拼命，他雖然被叫作超級巨人，其實是全班最矮小的，拼命的結果就是被別人壓在墻角或是打得鼻青臉腫。

大偉心急如焚，就寫了一份書面材料，親自交到車站去，要他們立刻答復。車站的人說，事情沒這么簡單，必須先調查核實，然后研究討論，最后才有處理結果。他們讓大偉回家耐心等待。

這一等，又是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明明反而安靜多了。他漸漸默認了超級巨人的外號，不再跟人拼命，但他的臉上再也不見一絲笑容，一有空就坐在角落里，默默發呆。這讓大偉更加揪心，他擔心兒子憋出病來。

大偉索性給縣長寫了一封信，請縣長救救孩子。這一招果然見效，兩天后，車站站長就親自登門道歉了。站長說，因為他們員工的工作疏忽，把售票廳里那道紅線畫得低了一點，確實不到1.2米高，現在已經重新畫過了。他今天來，除了道歉，還要賠償大偉1000元。

不料，大偉卻搖搖說：“我不要你賠錢。”

站長頗感意外：“你鬧了一個多月，還把事情捅到縣長那里去，不為錢，那為了什么？”

大偉鄭重地說：“我只要你寫張證明給我兒子，說你們是錯的，我們是對的。”

站長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寫了一張證明，交給明明。明明雙手接過證明，很認真地看了看，然后抬起頭來，問了一句讓站長無法回答的話：“那其他受委屈的小朋友，也得到證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