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軍售：“脫美”第一招

張君榮

4月1日，安倍內閣宣布正式通過“防衛裝備轉移三原則”（簡稱新“三原則”），取代“武器出口三原則”，大幅放寬對外輸出日本武器裝備和軍事技術的條件。條款核心內容不僅退回到1967年，還刪除了“不準向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出售武器”這一條。

日本防衛省官方網站《日本控制武器出口的政策》頁面中，“武器出口三原則”（簡稱舊“三原則”）的第二條清晰寫著：日本禁止向以下國家或區域進行“武器”出口：“社會主義陣營國家”“聯合國禁止的國家”“發生國際爭端的當事國或者可能要發生國際爭端的當事國”。

這三項禁止條款，構成了1967年日本“武器出口三原則”的核心內容。日本內閣在1976年對其進行增補，“不準向其他國家出口武器”，實際上是全面禁止出口武器。

新“三原則”將等到2014年12月份由“國家安全保障會議”進行批準。此外，還要看參政兩院是否會批準。

“日本議會比較弱，沒有能力主導內閣政策。內閣通過了新‘三原則，按理可以作為政策，不用議會審批即可生效。不過，日本議會曾在1981年做了關于武器出口三原則的追認決議，因此，按慣例新‘三原則也需要議會的確認。” 外交學院日本問題研究員周永生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而且自民黨如今在眾、參兩院占絕對多數，通過也不是太難的事。”

國內市場供大于求

二戰后，日本受《和平憲法》制約，沒有官辦的軍工廠。那些在戰爭中壯大起來的大型軍工企業，如石川重工、川崎重工、三菱重工等國防承包商，隨著1967年“武器出口三原則”出臺，到1976年日本全面禁止對外軍售時，幾乎失去了全部的海外市場。

但幾十年后，日本軍工企業代表“三菱重工”，在民用工業生產之外，還是一家綜合性的軍工企業，其軍工生產涵蓋陸海空各個領域。日本當今最先進的軍工產品幾乎全部出自三菱重工之手。主力戰斗機F-15J和F-2由三菱重工生產制造，第一代和第二代“宙斯盾”驅逐艦、“愛國者”導彈也由三菱重工許可生產。而“90式”“10式”坦克更是三菱重工的獨家產品。2011年，三菱重工在《防務新聞》雜志“世界軍工企業100強”中排名第23位。

這背后，靠的是日本政府的扶持。“像三菱、富士、日立、東芝，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日本著名民營企業，同時也具有強大的軍事工業生產能力，它們能獨立生產戰斗機、坦克、裝甲車、艦船、導彈等，這些大企業在制造汽車、船舶、發動機、家用電器、電子設備等民用產品的同時，不斷將民用產品開發中儲備的尖端民用技術應用于軍事領域。”中國《兵工科技》雜志執行主編董世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不過，這些日本重工企業的軍備生產部門，此前面對的只能是24萬多人規模自衛隊的國內市場。“一線武器從研發到裝備，花費巨大。日本自衛隊采購數量有限，直接導致了武器單價過高。”董世紅舉例，“日本產的‘90式坦克被稱為‘世界上最昂貴的坦克，每輛價格高達800多萬美元。而性能更高的德國‘豹2坦克300多萬美元，美國‘M1A2坦克也才500萬美元左右”。

盡管單價過高，日本政府也只能高費用采購，補貼企業成本。這直接導致日本高軍費投入。

“由于一貫政府買單，日本軍工企業在研制武器裝備時不會太顧及成本因素，最關注的是武器的性能指標。”董世紅說。比如其陸上自衛隊裝備的“90式坦克”，曾多次在“世界十佳坦克”排行榜上名列前三甲。其水面艦艇和潛艇，性能也都非常出色。

另外，由于日本軍工企業為維持生產需要加快更新換代的步伐，日本自衛隊服役的武器，一般都等不到其壽命期限就被退役封存，然后升級換代。“像日本海上自衛隊裝備的艦艇，幾乎是每年下水一艘就同步退役一艘。”董世紅說，這些退役、封存的武器裝備不僅性能完好，而且磨合度也很好，一旦需要，可隨時征用。

日本很多大型企業里都有封存著沒有訂貨的軍工生產線，每年靠政府的補貼維持生存，作為戰爭儲備。

2013年，安倍內閣躍躍欲試準備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11年來也首次提高軍費預算，達到570億美元。由此日本也成為僅次于美、中、俄、英之后，世界軍費排名第五的國家。

“戰略性”推進

受制于《和平憲法》，日本武器不能出口，但可以進口。日本從歐美國家購買過很多先進的武器裝備，通過不斷的海外學習，以及政府補助下保持軍工業不斷層，日本軍工業擁有著強大的科研能力。日本的F-2戰斗機，就是仿制美國F-16戰斗機研制生產。

日本武器研發、生產、銷售的逐漸國際化，看似只是經濟問題，實際則經歷了日本內閣政策層面“步步為營”的戰略推進。

1983年，日本將“武器出口三原則”修改為：同意在一定條件下，僅向同盟國美國提供武器技術。日本企業將美國作為“特例”，為其提供武器技術支持。

從那以后，日本內閣官房長官共發表過21次“特例”聲明，合作對象也從美國擴大到歐洲國家。這個模糊的說法，使得日本同歐美國家長期保持著武器研發合作，美國最先進的F-22戰斗機，就裝備有日本的電子元配件。

但密集的軍備出口，還是在近幾年。

2006年，日本政府將3艘拆卸炮頭等軍備零件的巡洋艦，以“民用設施”的理由賣給印尼。

2011年的時候，日本內閣在沒有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情況下，表示允許本國企業，因“人道與和平目的”，參與他國的武器研發。

2012年中菲島礁之爭，日本內閣曾做出明確決議，作為“特例”，向菲律賓出口巡邏船和巡邏艦。“同年，安倍訪問東南亞行程中，內閣官員曾向媒體透露，要向印尼、緬甸等國家開放武器出口。而對越南出口武器，則是內閣明確決定。”周永生表示。

2013年，日、英簽署了《國防裝備合作框架》和《信息安全協議》。

2013年11月，在中國與土耳其導彈交易懸而未決時，以三菱重工為代表的日本軍工企業，開始和土耳其探討合作研發坦克引擎等項目。一旦談攏，這將是日本企業首次與海外企業設立共同開發和生產防衛裝備的合資企業。

幾乎在同時，在印度訪問的日本外相岸田文雄透露，日本與印度將舉行海上聯合演習，印度也或將成為日本首個軍備出口國。

2013年12月，日本向在南蘇丹執行維和任務的韓國軍隊提供了一萬發子彈。而此舉因明顯違反“武器出口三原則”，引發國際社會不滿。

另一方面，日本在國際市場購買、引進武器的渠道則一直很暢通，除了諸如航母這樣戰略級武器，大多數裝備均能買到。

“近些年，第五代戰斗機一直是一個很熱的話題，日本也在研制類似的‘心神戰斗機。由于缺少相應的試驗設施，日本便將‘心神模型帶到法國，進行包括整個雷達反射截面、機體吸波性能和發動機紅外輻射等在內的隱形效果測試。” 董世紅說。

2014年4月7日，日本內閣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不到一周，前去訪日的澳大利亞總理托尼·阿伯特就帶去了軍備合作的協議。但雙方只透露，日本向澳方購買了“巨蟒”裝甲運輸車，沒有說明日本是否向澳方出口武器。《澳洲金融觀察》評論說，（兩國）國防協議被“低調而神秘地”隱藏在貿易協議之中；日本《讀賣新聞》則不掩樂觀，認為協議符合剛剛得以緩和的日本武器出口政策，“將推動日本國防科技進步，降低研發成本。”

“日本出于國際戰略考慮，一直想拉攏這些國家對抗中國。同時，這也符合美國的‘重返亞太戰略。所以，日本會向東南亞國家出口一些軍備武器，甚至會向澳大利亞出口潛艇等。更遠的話，可能與印度開展軍工合作。”董世紅說。

“推動日本的全球角色”

日本50%的能源供給依賴石油，其中又有90%的石油進口依賴中東國家。而從中東運回的石油，必須經過馬六甲海峽，這也是最近的路線。馬六甲海峽的西北端直通安達曼海，東南端連接中國南海，是溝通太平洋與印度洋的咽喉要道。

日本新修改的“防衛裝備轉移三原則”中，明確寫道：“要向海上交通要道的沿岸國家出口武器，將以救援、運輸、掃雷等為目的的裝備品為主要出口產品。”

通過修改舊的“三原則”，從美國主導的全球軍火市場，日本能分得多少市場份額？

其實，目前的全球軍工市場，大塊的市場份額已然固定了。“日本生產一艘直升機母艦，亞洲不少國家都擔驚受怕，但這種一兩萬噸級的航母對美國而言不算什么。美國的‘尼米茲級航母排水量10多萬噸，裝備約十艘。”可見，日本的軍工實力對美國無法構成實質性威脅。董世紅分析，“美、俄、歐等大軍火商在，其他國家的軍工企業很難擠進去。即便擠進去，也是撿人家看不上的小市場。”

另外，軍備交易還需要考慮政治因素，“比如日本、韓國購買武器，俄、歐洲等投標的國家有很多，最后中標的一般都是來自其‘盟國美國的軍工企業。”

董世紅認為，日本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最終目的并非要在全球軍備市場中分得多大好處，而是為了擺脫《和平憲法》的約束。“二戰后，日本一直想擺脫重重軍事限制的枷鎖，出口武器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可能就是擁有軍隊，即將自衛隊直接改為軍隊。然后，可能就是取得參戰權了。”

在某種角度，新的“三原則”也是日本對美國態度的一種試探。美國近年來欲“重返亞洲”，需要依靠日本方面的力量。安倍政府認為這是個好時機，想要加快“修憲”步伐，首當其沖就是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日本想要的，便是趁此機會造成既成事實，進而擺脫美國盟友的控制，“慢慢通過對現狀的改變，走上正常國家的道路。”

4月1日，日本內閣官方長官菅義偉在內閣批準修改“武器出口三原則”會議上表示，改變強加于日本的武器出口原則，引入新的武器貿易規則，“將會推動日本的全球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