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網大發展的隱憂

○ 文／池洪建

重復建設、管理混亂以及民間和境外資本投資興趣不足，油氣管網建設問題彰顯。

2013年末，我國的長輸油氣管道里程已達10萬余公里，首次超過在役運行的鐵路里程，成為繼鐵路、公路、水路、航空運輸之后的第五大運輸行業。1959年我國第一條長輸管道—新疆克拉瑪依油田至獨山子煉油廠原油外輸管道投產以來，管道運輸業伴隨著我國油氣工業發展，主要經歷了東北管網、華東管網、西北管網以及西氣東輸建設等幾次階段性的跨越式增長發展。

“十五”末期，我國的油氣管道總里程為4萬多公里。在這5年間，我國管道里程以每年約5000公里的速度增長。“十一五”末期，我國的油氣管道總里程為8.5萬多公里。5年里，我國管線里程翻了一倍多，以每年接近1萬公里的速度增長。當前伴隨著東部的俄羅斯油氣、西部的中亞油氣、西南的中緬油氣和東部的海上油氣四大戰略通道的規劃實施，“十二五”末，僅中國石油集團擬建長輸油氣管道就達6.4萬公里。若國內城市天然氣氣化率達到65%以上，主要基礎設施（公路）建設加快，工業化進程加速，千人擁有汽車量接近發達國家的600輛～700輛的水平，國家石油儲備達到能維持100天以上等，綜合地理、人口、工業經濟的總量，以及與美國、俄羅斯國家的油氣管道進行分析，到2020年前后，我國的油氣管道總長度將達到20萬～25萬公里。這主要是源于天然氣管道的增長，成品油和原油干線管道的增長速度低于天然氣管道的增長速度。

高速延伸的油氣管道，一些問題也開始顯現。

三桶油短兵相接

原本1998年我國石油石化重組以地域長江南北為界的中石油和中石化的地盤，如今已被打破。中石油以手中握有氣源的絕對優勢，在我國油氣四大戰略通道中捷足先登占據了有利位置，山東省的角逐就能以點帶面說明問題。

山東乃我國10個沿海省市之一，位于黃河下游，東臨海洋，西靠大陸。山東半島坐落于黃海、渤海之間，西部大陸部分自北向南依次與河北、河南、安徽、江蘇4省接壤。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山東的經濟插上了騰飛的翅膀。2013年，山東GDP全國排名第三，許多城市的GDP超千億元。地理環境是一方面因素，支撐經濟迅猛發展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能源，特別是清潔能源天然氣。“2020年前，山東全省的天然氣需求量達到每年80億～100億立方米。屆時，山東將成為長江以北僅次于京津的第二大天然氣下游市場。”山東省計委相關人士說。

山東，說起來中石化企業較多，勝利、中原兩大油田隸屬中石化，曾在山東省境內所建的油氣管網獨占鰲頭。然而，因中石油所握氣源優勢，地方政府沒有把眼光盯在唯一的“坐地戶”上，而有一個比大海還寬廣的胸懷：中石油來，歡迎；中海油來，鼓掌。

對這樣一塊大蛋糕，三桶油開始了爭奪。中海油在收購山東海化后隨即提出要三年投資70億元建設新的煉廠這一宏偉目標。中石油已在山東境內設立的分公司管理的長輸油氣管道有：濟南分公司管理的大港-棗莊679公里成品油管道，山東中油天然氣有限公司管理的滄州-淄博260公里天然氣管道，中原分公司管理的中原-滄州362公里天然氣管道。

2009年9月28日，人們期待許久的一條橫穿山東境內的氣龍開工儀式在泰安舉行，泰安至青島至威海輸氣管道工程打火開焊，此時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鞭炮聲。這天，中石油和山東省組建的合資公司—中石油山東天然氣管道有限公司也宣布正式成立。

兩個月后的同一天，2009年11月28日，在魯西南大地的東明縣，中石油山東輸油有限公司的牌匾揭牌，中石油與山東最大地煉東明石化簽約合建日照-東明原油管道破土動工，魯南大地上的管道會戰正式拉開了帷幕，一條海上通往魯西南地區的能源大通道又開始了建設。

2011年6月8日，中石油山東天然氣管網正式開始向山東供應天然氣。后來由西氣東輸劃歸中石油管道公司管理的一條南起西氣東輸干線青山分輸站，途經江蘇、山東、河北三省的12個市縣，最后到達河北省安平縣，全長912公里的冀寧天然氣聯絡線。該線既是西氣東輸管道干線與陜京二線的聯絡線，也是蘇北部分地區的輸氣線。

至此，齊魯大地的油氣管網基本與國內的主干油氣網連成一片。

無序競爭帶來重復性建設

如今天然氣管道建設無序的跑馬圈地運動在全國已經白熱化。吉林省的天然氣管道案例就是全國的一個縮影。

吉林省在上游進行天然氣勘探開發的企業主要有兩家：中石油吉林油田公司和中石化東北公司。在中游，吉林省開始天然氣管道建設至今，由多家企業相繼敷設了10余條自成系統的天然氣長輸管道，管道全長約1400公里，每年向長春、吉林、四平、松原等城市輸送天然氣總量約3億立方米。其中，中石油、中石化自建管道約占20%，中游輸氣企業建設的管道約占15%，下游企業建設的管道約占65%。由于缺乏統籌規劃和建設，這些長輸管道大多屬于多頭、重復建設，輸送能力低，管道材質老化腐蝕，缺乏科學的管理維護。現有長輸管道彼此間不能夠連通，發揮不了調劑功能，使得該省天然氣整體系統缺乏統一調度功能，暴露出無法滿足上下游協調發展和保證管道運營安全等問題，缺乏可持續發展能力。

由于氣源掌握在三桶油（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的手中，這些燃氣公司必須通過三桶油才可獲得氣源，沒有氣源的管道也就是空管一根，何從談其經濟效益。吉林省天然氣管道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具有代表性。

民間資本望洋興嘆

與三桶油的熱情相比，民間和國外資本對投資油氣管道運輸產業鏈比較猶豫。打破壟斷，讓民間資本投資石油及其管道業，看上去很美，實際上畫餅充饑，要充分看到投資風險不可小覷，而較小的資金也很難撬動油氣管道行業這個龐然大物。

●我國油氣管道并非整齊規范，重復建設的管網并存現象導致多頭管理，效率低下。 攝影/楊志民

事實上，進入長輸干線油氣管道的壟斷行業，吸引民間資本進入雷聲大雨點小。在西氣東輸三線算是有了一點進展。西氣東輸三線項目投資1200億元，準備資本600億元左右。其中，中石油擬出資300億元左右，持股比例52%；全國社保基金、北京國聯能源產業投資基金、寶鋼集團各出資持股比例均為16%。

分析這三家參與的單位，兩家具有國資背景。2012年底成立，首期募資額度僅30億元人民幣的北京國聯能源產業投資基金似乎是專為投資我國油氣長輸管道而“量身打造”的。

繼西氣東輸三線工程引入社會資本后，2013年，中石油再次與北京國聯基金簽訂合同，同時引進泰康資產，共同成立“中石油管道聯合有限公司”的合資公司，將來以此公司全面介入其他管道項目。合資公司注冊資本金400億元人民幣。中石油以西部管道資產作為出資，認繳合資公司注冊資本200億元，占合資公司注冊資本的50%；泰康資產以現金出資360億元，認繳合資公司注冊資本120億元，占合資公司注冊資本的30%，其余計入資本公積；國聯基金以現金出資240億元，認繳合資公司注冊資本80億元，占合資公司注冊資本的20%，其余計入資本公積。

通過這兩次的民間資本參與分析，除北京國聯能源產業投資基金外，其他單位幾乎是清一色的國資背景，民間資本參與的熱情度不高，頗有點自彈自唱的感覺。

同樣在2000年的澀寧蘭天然氣管道建設之時，BP石油公司聞訊后擬參股此天然氣管道投資，后來真金白銀要掏之時也溜之大吉。

對西氣東輸這個上千億元的世紀工程項目，當時考慮到這樣巨資投入的風險，國務院破例拋出了“工程全線開放，外方可控股，合作方式不限”的“橄欖球”。當2000年12月26日中石油正式發布公開招商公告的時候，殼牌、埃克森美孚、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香港中華煤氣近20家國際知名企業蜂擁而至，并與中石油、中石化簽訂了《西氣東輸工程合營框架協議》。

然而，特別是建設初期，沿線各省市對天然氣是不感興趣的，多數省市還是不愿意簽訂用戶使用協議，西氣東輸市場處的同志們使出渾身解數，苦口婆心的“央求”，直到開工后的第三年，即2003年才與河南、安徽、江蘇、上海、浙江五省市簽訂完供氣協議書，落實終端用戶市場，同時規劃擬建25條分輸支線。

由于市場沒落實，追求資本利益最大化的西方財團們組成的風險識別評估團在很短時間提供的一份關于該工程氣源、用戶、技術、環境、監理、工程材料諸方面得出的結論是“不可投資”的紅色警告。

“外資被嚇跑”

對于長輸管道干線的投資，境外資本和多數民間資本基本上是“敬而遠之”。然而，對于各省市的支線及燃氣管網的投資，這些資本卻過度熱情，甚至有點“瘋狂”。之所以形成冰火兩重天，最主要的原因是干線長輸管網是虧損的買賣。

●我國高速延伸的油氣管道背后，各種問題開始凸顯。 供圖/中國石油集團

以天然氣干線管道為例，目前我國天然氣長輸管道干線的管輸價格，直接由國家發改委制定并實施監管，下游價格即燃氣公司賣給用戶的終端銷售氣價，是由燃氣公司所在城市的物價部門制定并監管的。2011年中石油首次披露進口天然氣虧損的具體數額，其中銷售進口天然氣、液化天然氣(LNG)累計虧損約214億元。2012年，其中銷售進口天然氣及LNG虧損約人民幣419億元。到2013年末，僅中石油近兩年半的時間里進口天然氣(包括LNG)共虧損900億元左右。干線管網的管輸價格不上調，利潤無從談起。

在這種狀態下，一般的長輸管道投資要大到100億元甚至千億元以上，一般的民間資本包括境外資本大鱷，在投資之前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統籌管理困難重重

由于民間資本和境外資本不感興趣，我國的油氣干線管網幾乎全部被三桶油控制。其中，中石油占的份額在80%以上，天然氣管網占的比例更高。

基于我國的油氣資源分布，當前的原油管道以滿足油田向煉化企業輸送，適當輸送一部分國外到港（岸）的進口原油，以消化進口俄油為主。而國內的油品大型中海油在相關的區域并存的油氣管道也只能在其內部重組。

從全國的油氣管道區域化看，目前沒有一個機構可以協調得動這牽涉各方利益攸關的事。從吉林、山東的情況看全國，統籌調配油氣資源，實現全國或區域油氣管道業統一規劃、統一建設、加工企業多數集中在西北、東北，基本格局表現為東北、西北地區成品油富余資源較多。天然氣的流向以中亞、俄氣、西部和西南為主要源頭向沿海輸送。天然氣管道在未來幾年將是一個爆發性的增長期，管道建設將圍繞完成全國的天然氣管道聯網，配套建設城市分輸支線，銜接來自沿海和中亞及俄羅斯的氣源。

長輸管道供應吉林省天然氣情況

國內油品大型加工企業成品油分布情況

我國的油氣管網在東北三省、蘭州、銀川、鄭州、山東境內等的部分地區已形成了油氣管網的匯集中心。在這些地區，多條正在運行的和即將新建的油氣管網并存，出現同一地區多家公司按單線管理的局面，資源配置重復，多頭管理，效率低下。油氣管道的快速發展及多介質業務的輸送，給管道運營帶來了新的挑戰，對原有的管理體制帶來了沖擊。

通過持續不斷的區域化重組，中石油下設的管道板塊現已形成5+1局面（管道公司、西氣東輸、西部管道、西南管道、陜京管道和西南油氣田），但區域化分介質的重組也僅限在中石油內部。中石化、統一管理，從而避免重復建設和資源浪費迫在眉睫。

重組油氣管道運輸業，分灶吃飯，喊了多年，近一段時間以來，網上呼聲一片，到底如何運作并非三言兩語就能掰弄得水落石出。在干線油氣管網，如果國家發改委不提高管輸運價，上百億元，上千億元的項目投資不可能有經濟效益，民間資本的參與度也不會太高。從國家戰略層面和民生的角度看，離不開長輸管道干線管網，管道相當于公共設施，像城市的公共道路，沒有這些長輸管道，沒有這些國家血管，試想會有什么樣的結果？筆者以為，可把長輸油氣干線管網當成公共設施由國家財政投入，目前的三桶油用自身的利潤對沖也不失為一個承擔社會責任的好辦法。

當然，我國的油氣管道運輸業處在高速建設期，一些問題的顯現是發展中的必然。而通過國家政策的規范引導，油氣管道運輸業必將逐步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