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額資產來源不明的廳官

文·圖/汪小樂 新瑞

巨額資產來源不明的廳官

文·圖/汪小樂 新瑞

貪官實錄

2014年2月，隨著河南省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送達，原省政府副秘書長、省人大代表陳英華貪污、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案終于有了結果：一審判決無期徒刑。

翻開陳英華長達200多頁的刑事判決書，檢察機關數百項犯罪事實的指控歷歷在目，其涉案領域包括：工程建筑、項目招標、企業運作以及職務晉升、人事調整、協調安排工作等。陳英華利用職務之便為請托人謀取利益，或者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并先后收受張某等39人賄賂的人民幣727.621萬元、美元8000元、購物卡9.1萬元以及價值31.59萬港幣的五塊名牌手表……

火箭式提拔背后

1998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就有人上門給陳英華拜年。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幾年前的一個老部下——“花生之鄉”的鄉長張神濤。一陣寒暄之后，來人給陳英華留下了一個10萬元的大紅包……于是在陳英華的關照下，張神濤的仕途順風順水，30歲就走上了縣領導崗位，36歲當上了縣長，十年后，升至南部市副市長。筆者在陳英華的起訴卷中發現，這種“火箭式提拔”的背后，便是為了從中獲取更大的利益。

就是在這個小院里，陳英華先后30多次收受張神濤所送現金共計人民幣99萬元、美元8000元，并利用手中權力為張神濤在職務晉升以及為其朋友陳某之妻辦理工作調動、購買房產等事上大開方便之門（張神濤已被另案處理）……

2001年，一家造紙業有限公司，因污染嚴重，多次被群眾舉報，也多次被縣環保部門責令整改。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董事長孫某通過朋友的牽線搭橋，認識到時任南部市市委秘書長的陳英華。當天晚上，孫某找到陳英華家說明來意，希望領導能在環保問題上“多多關照”。大約過了半個月后，這家造紙企業又開門營業了。而陳英華從中撈到了一張存有60萬元人民幣的銀行卡。

2009年，陳英華“再婚”，省招生辦一機關辦公室主任牛明借隨禮之機，直接給他送了2萬元禮金。2009年中秋節，牛明再次給陳英華的家中送去1萬元現金。次年11月，陳英華給省移動分公司老總打招呼，將牛明朋友的女婿趙某安排到其下屬分公司工作。為表示感謝，趙某又送給陳英華現金人民幣5萬元。

和所有單位領導一樣，陳英華不論在哪個崗位都一直“強調”要狠抓黨員干部的反腐倡廉工作，并制定了“四談三課二反饋”廉政預警長效機制。不過這些措施隨著陳英華本人的出事，變成了一種絕妙的諷刺。

色厲內荏陷僵局

玩火者必自焚。2012年，陳英華因涉嫌受賄等經濟問題，經人舉報，被省紀委“雙規”。2012年4月25日他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同年5月8日，因涉嫌受賄，經省檢察院核定被公安機關執行逮捕。2012年8月13日，省檢察院指定將其移交給南陽市檢察機關立案偵查、審查起訴。

審訊室里，英華失去了往日的風采。但最初的幾日，他一直沉默不語，也不回答檢察官的任何訊問。由于檢方沒有確切的證據，英華又極度不配合，審訊工作一時陷于僵局。

有人提議，能不能把辦案經驗豐富的反貪局偵查一處處長張剛調過來試一試？張剛爽快地答應了。

那段時間，張剛查閱了關于英華的所有卷宗。對于審訊英華的全部錄像紀錄，張剛也看了一遍又一遍。隨后，他多次與其他辦案人員驅車400多公里到南部、鄭州等地詢問證人，調查提取證據。

經過一個多月調查取證，張剛、齊志國已經掌握了英華500余筆犯罪事實和大量證據。回到南陽市后，張剛顧不上回家，兩人直接來到中原看守所連夜提審。

明亮的燈光照在陳英華臉上，起初他故作鎮定，根本不理睬張剛和書記員齊志國。張剛靜靜觀察著陳英華的一舉一動，看著他這些狂妄的舉動，心里反而踏實下來，因為陳英華這些過分做作的表演，恰恰暴露了他的色厲內荏，他不過是采取了與他身份地位相稱的抵賴手段。

斗智斗勇顯身手

面對陳英華居高臨下的姿態，張剛不溫不火，話鋒一轉：“你是英秘書長。”他有意把“副”字去掉。

陳英華的臉部微微一顫，看來他是聽見了。“英秘書長，我叫張剛，檢察院的，這是書記員小齊。聽許多人說你曾經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領導干部，很有政績，很有影響力，為地方老百姓和經濟發展做了不少實事。許多人至今還記得你為他們做的好事。”

聽到這里，陳英華微微低下頭，坐正身子，平視眼前的張剛，臉上露出了欣慰之色：“謝謝你，謝謝你！”

張剛馬上明白，多少天來他被追問的全是犯罪問題，讓他心理經受了巨大的沖擊，他由一位受人追捧的領導干部突然變為受審訊的犯罪嫌疑人，一時還不能面對這樣巨大的落差，所以他現在根本沒有正視自己的問題，只顧糾纏人們應該如何對待他。

人有“本我、自我和超我”三種狀態，張剛抓住了這一特點，開始幫助他將人格基調恢復到能夠維護自己尊嚴和榮譽的超我狀態。

等陳英華平靜下來后，張剛說：“你這么優秀的領導不應該走到今天這樣。”陳英華忍不住嘆口氣：“哎，我現在，”他停了停，無奈地看著張剛，“已經是罪人啦！”

“英秘書長現在能相信組織會公正對待你的事情嗎？”張剛知道對方現在最忌諱你說貪污、受賄一類的字眼。“英秘書長，你現在在什么地方住哇？”“我啊，有時候在海南住，有時候還回南部的家里住。”

“你在海南住哪兒呀？”陳英華一笑：“官塘世家。”盡管張剛心里高興，依然不動聲色。“那可是富人住的地方啊！據說都是成功人士的度假屋。”陳英華馬上挺起胸膛，滿臉得意地回應：“那可不是！一套房子就120萬，光裝修就花了80萬，加起來200萬呢！”

陳英華沉醉沒有幾秒鐘，猛地從張剛臉上看出了問題，立刻低下頭去，可是已經晚了，他聽到了張剛刺耳地聲音：“英秘書長，說說這200萬是從哪里來的？”

他憋了半天，小聲說道，“錢，是我借的。”“從哪里借的？”“我借香港王乾的。”“王乾是干什么的？”“他是在香港做生意的，是個珠寶商。”“你怎么認識的？”“在一起喝酒、朋友介紹的。”“什么時間認識的？”“幾年前認識的。”“電話號碼呢？”“丟了。”“英秘書長，你自己說說，你撒的這個謊是不是太小兒科了？你不能自圓其說嘛！”

陳英華滿臉通紅和尷尬。

“我來告訴你，你都說了些什么謊。第一點，你那個錢不可能是借的！為什么，你作為國家公務人員，你拿什么來還200萬？第二點，你們初次認識，他能借200萬給你嗎？第三，你借人家200萬，你連人家電話號碼都不知道，有這個可能嗎？”

張剛反復追問這一個問題，對他使用“限制訊問法”，就是通過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限制來控制他心理思維的活動量，不讓他得到機會通過自己的聯想來解脫困境。

如此追問了五個小時之后，陳英華“哇--”一聲哭了起來：“那個錢，是人家送給我的。”

“我想，你一向做領導的，當然明白，許多事情拖下去就會改變性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些事情，恐怕是越早說清楚越主動，不想說清楚或者說不清楚，到頭來都是自己害自己。你說是不是？”

陳英華愣愣地看著張剛，終于點頭。他沉默片刻，說道：“我相信組織，相信檢察機關。”

張剛停了一會兒，讓他有個思想準備。“現在銀行都實行實名存款了，你現在有多少存款？”陳英華手一哆嗦，“你們查了我的銀行存款？”想來想去，看來不講是不行了。

陳英華終于低下了頭，在他自己列出的所有犯罪事實“清單”上顯示：2001年至2006年間，被告人陳英華在擔任省委副秘書長期間，違反了省委、省政府關于省直機關公有住房管理分配的有關規定，濫用職權，通過出具虛假證明或指使省委辦公廳工作人員出具虛假證明，為其情婦、家人及朋友申請購買內部價格住房九套。經省價格認定中心評估，這些房產內部購買比市場價要便宜193.22萬元。

另外，截至2011年8月，陳英華已擁有個人財產及開支總計1483.85萬元、美元9.9萬余元，明顯超過其合法收入。他對其個人財產283.613萬元、美金8.82萬元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近日，筆者來到方城看守所。在鐵窗內，陳英華無比懺悔地說，記得自己在走上仕途前，老父親給他的一句忠告：“一是能吃苦，能吃虧；二是不去貪，不去占。”自己的仕途可謂一帆風順、踏踏實實，從中學教師到縣委書記，再到市委常委、秘書長，最后到省委正廳級副秘書長，16年來，他一步一個腳印，但卻沒有守住底線……俗話說：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有了貪欲，我還能有多少自制的勇氣？從小貪到大貪，以致后來貪婪成性，這樣的發展，后果不堪設想。我萬分痛悔，我的身上正發生著這樣的變化！

一審判決后，被告人陳英華不服判決，表示要提起上訴。但是牢獄之災已是在所難免。

(本文除犯罪嫌疑人之外，其他均為化名。未經作者許可，不得轉摘)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