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豈能免責

文/田野 叢林

免費豈能免責

文/田野 叢林

“老年卡”是政府發放的，是老年人得以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的權利憑證，具有國家福利性質。那么，老年人持“老年卡”在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時，是否屬于消費者？發生了意外人身傷害事故，能否獲得賠償？本文講述的是一起老年人持“老年卡”免費乘坐公交車意外受傷引起的人身損害賠償案件。

一位老太太持老年卡免費乘坐公交車，因駕駛員不當駕駛，致老太太身體受傷致殘，老太太遂以其乘坐公交車，與公交公司構成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的關系為由，要求公交公司按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其進行賠償。而公交公司則以老太持“老年卡”乘坐公交車的行為不是消費行為，而是公民享受社會福利的行為為由，不同意按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行賠償。雙方由此引發矛盾，并將官司打到了法院。那么，老年人持“老年卡”在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時，如果意外受到傷害，免費提供社會公益服務的機構能不能免除賠償責任呢？如果不能免除賠償責任，那么，應當承擔什么責任？2014年6月25日，浙江省寧波市江北區人民法院對此給出了答案。

持老年卡坐公交車受傷致殘

古稀老人林女士是浙江省寧波市的城市居民，像所有老年人一樣，受益于寧波市政府的惠民政策，申請有老年卡，免費享受政府提供的包括免費乘坐公交車在內的一些社會公益服務。

2012年5月8日，林女士刷老年卡乘坐寧波市一家公交公司（以下簡稱公交公司）的車回家。當車輛行駛至段唐東路時，因當時道路擁擠，加之該路段路況不太好，駕駛員又沒能足夠謹慎地駕駛，車輛行進中劇烈顛簸搖晃，導致林女士身體多次與車內座椅、扶手發生碰撞而受傷，當場左胸部疼痛難忍不能直立行走，隨即被送往醫院就診。經查，林女士左側第3～第11根肋骨骨折，因病情較重，按醫囑當日便住院治療，至2012年12月3日，共計住院209天。住院期間，公交公司支付林女士住院期間醫療費7.4萬余元、護理費2.7萬余元。

2012年12月11日，林女士病情穩定后委托司法鑒定機構進行了傷殘等級鑒定。經鑒定，林女士的傷殘等級被評定為九級傷殘，建議林女士住院期間需要護理，營養期限累計為三個月。

索賠受阻

出院后，經過一段時間的康復性治療，林女士身體基本痊愈，便在親屬的陪同下，來到了公交公司，以其乘坐公交車與公交公司之間構成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的關系等為由，要求公交公司按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其進行賠償。而公交公司則提出，林女士持“老年卡”乘坐公交車的行為不是消費行為，而是公民享受社會的福利行為，公交公司并非營利性企業，而是公益性質的城市公共交通運營企業，故不應當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于是拒絕了林女士的按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行賠償的要求，只同意參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合理賠償。

雙方由于在法律適用，以及賠償數額上的差距太大，一直未能達成一致意見。在多次交涉無果后，林女士來到了寧波市江北區人民法院，一紙訴狀將公交公司推上了法庭。

林女士訴稱：2012年5月8日，本人乘坐公交公司經營的公交車途經段唐東路時，因公交公司的駕駛員違反規定，實施越站、緊急剎車等不當操作，致使本人身體多次與車內座椅和扶手碰撞，導致本人受傷。事故發生后，本人住院治療209天，現在家臥床休息。后經司法鑒定機構鑒定，本人的傷情構成九級傷殘（道標），住院期間需要護理，營養期限累計為三個月。本人作為消費者在接受服務時享有人身、財產安全不受損害的權利，公交公司的駕駛員在履行職務的過程中致使本人身體殘疾和精神創傷，公交公司應予賠償。公交公司作為公交車的經營管理單位，僅僅支付住院醫療費和護理費，對于本人的其他損失至今未予賠償，為此，請求法院判令公交公司賠償本人的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一次性生活補助費、殘疾賠償金及精神撫慰金共計人民幣33.7萬余元。

公交公司辯稱：本公司為公益性、服務性企業，并且林女士是持老年卡乘車，本公司提供的是免費服務，本案的賠償標準不應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而應參照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規定合理賠償。事件發生后，本公司已經支付了醫療費、住院護理費，對林女士主張的其他費用，可按道路交通安全法合理處理，但精神撫慰金不予認可。

公交公司還提出，即便將公交公司與林女士界定為經營者與消費者的關系，根據我國《合同法》第113條第二款規定，經營者對消費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依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定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就《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立法本意而言，懲罰性賠償條款適用的前提是存在欺詐行為。本案中，公交公司并未實施任何欺詐行為，根本不具備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行賠償的條件。

免費豈能免責

江北法院經審理后認為：林女士刷老年卡乘坐公交公司的公交車，雙方建立了旅客運輸合同關系，林女士按規定享受免票或者優待票并不影響林女士與公交公司之間存在的旅客運輸合同關系。公交公司在運輸過程中發生事故造成林女士身體傷害，且無證據證明林女士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因此林女士要求公交公司承擔賠償責任，應予支持。

林女士為生活消費需要接受公交公司的客運服務，雙方之間構成消費者與經營者之間的關系，林女士在接受公交公司客運服務過程中受傷致殘，既可選擇依據侵權法規范行使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又可依據合同法規范行使違約損害賠償請求權。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四十一條規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服務，造成消費者或者其他受害人人身傷害的，應該支付醫療費、治療期間的護理費、因誤工減少的收入等費用，造成殘疾的，還應該支付殘疾者生活自助費、生活補助費、殘疾賠償金等費用，該條款賦予了消費者在因接受經營者提供的商品或服務而受到人身損害時的損害賠償請求權，該項基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損害賠償請求權與前述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違約損害賠償請求權之間并非法條的競合，而是請求權的競合關系。在請求權競合的情況下，林女士有權選擇行使基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損害賠償請求權。公交公司要求按照交通事故的標準來處理，也即基于林女士的一般侵權損害賠償請求權給予賠償的意見，不同于林女士的選擇，不予采納。

對于林女士主張的精神損害賠償，江北法院認為，林女士是基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提起的損害賠償請求，根據《浙江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辦法》第五十三條規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給消費者造成精神損害的，應當停止侵害、恢復名譽、消除影響、賠禮道歉，并給予精神損害賠償，林女士由于公交公司原因受傷致殘，精神受到嚴重損害，公交公司理應給予精神損害賠償。根據林女士受傷具體情況，酌情支持賠償5000元。對于醫療費、殘疾賠償金、一次性生活補助費、住院伙食補助費、鑒定費等損失，均予以支持。

2014年6月25日，江北法院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四十一條，《浙江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辦法》第五十三條、第五十四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公交公司賠償林女士殘疾賠償金、一次性生活補助費、醫療和生活必需輔助用品費用等經濟損失合計32.4萬余元。

（文中人名系化名）

法博士點評

老年人持老年卡在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時受到意外傷害的事件，在全國各地屢有發生。對于老年人持老年卡在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性服務時，是否屬于消費者？發生了意外人身傷害事故，能否獲得賠償？由于法律沒有明確的規定，在司法實踐中發生了爭議，關鍵問題在于確定老年人持老年卡在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時，與提供服務的單位構成何種法律關系。

對此，有關法律人士指出，社會公益服務雖然具有公益性質，老年人持老年卡免費享受社會公益服務是政府的惠民政策，但提供社會公益服務的機構同時也享受了政府相應的財政補貼和政策支持，并不改變提供社會公益服務的機構作為服務提供者的身份，以及持卡老人作為消費者的身份性質，持卡老人與提供服務的機構構成服務合同關系。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二條規定：因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侵害對方人身、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因此，提供服務的單位只要違反安全保障義務，致他人人身受到傷亡的，就應當承擔法律責任。而在發生違約責任與侵權責任競合的情況下，受害人有權進行選擇。

本案中，林女士在乘坐公交車時受傷，林女士與公交公司構成客運服務合同關系，公交公司在提供客運服務過程中，違反安全保障義務，造成林女士人身傷害，發生了違約責任與侵權責任的競合。在此情形下，林女士根據自己利益判斷，選擇有利于自己的客運服務合同關系作為根據要求公交公司賠償，符合法律規定。在客運服務中，公交公司、林女士亦符合《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所界定的“經營者”與“消費者”的身份，故雙方之間的法律關系屬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調整范圍。因此，林女士主張《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地方性法規《浙江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辦法》來維護合法權益有事實和法律依據。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